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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等谁。”
他问了太多问题,陆向珩烦不胜烦再次否认道,却又在陆嘉北满意的笑里意识到自己中了套。
他这才警惕起来,谈话来回滴水不漏,有时干脆不答话,让陆嘉北只能干着急,根本无缝可钻。
这种僵局持续到陆嘉北有一天发现陆向珩失魂落魄地伫立在医院门口,意识到他不对劲后摇了摇他的手臂,陆向珩回过神,颤了颤后脊,弯下腰吐了出来。
陆嘉北被未曾见过的他的惨状吸引了注意,事后才想起自己新买的两千磅风衣外套毁于一昔。
这样的应激反应,他连续吃了两天的流食,甚至办公都停了好几天,背坐在病房的窗前,像秋日被残雨打败的衰荷。
陆嘉北自然去查了医院的监控,发现那日陆向珩从二楼科室一路追到大厅,成倍放大了细看后才后背一凉,那华裔的面孔异常熟悉,他很快认出这就是当初陆庭泽从中斡旋的婚事对象,周家的掌珠周弥音。
陆向珩见到周弥音时,以为是自己病中恍惚,走出几步后没过几秒又笃定地回头去追,追着追着自己的脚步却慢了下来,那天中午医院看病的人很多,逐渐地,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让他再也找不到。
怎么可能认错呢。
只不过是第一面时不愿意承认,恍惚去追又意识到自己没有见面的理由,等她回头他又该说些什么呢,就像那天她在梧桐树下站着等他回答,他却什么也说不出。
“我会等你回来。”
再抬起头时街道已经空无一人,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这句话,心里只不住地责怪自己笨,想好的话到她面前却是一句也说不出了。
就像冻在围墙上的树,他沉默地看着她的面容浅淡,嘴角逐渐向下着拉扯。
他想上前拥抱住她,却被她后退一步躲开,他收回悬在空中的手,表情似稚儿懵懂,就连正视她也做不到了。
没有多久,她就这么安静地转身离开,连一句再见也没有留下,而他只是低头,因为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
“我会等你回来的。”
他只好又重复说了一遍这句话,不知道对着谁。
脏器被情绪牵动着几乎静止下来,犹如车马轮链被斥力慢慢撕扯,四海脱缰,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吐得那么难看失态,就像喉咙里藏着情绪开关被人生生扭断了闸,久久停不下来。
陆嘉北说他病了,陆向珩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听不懂这叁个字。
也许主谓宾本身无误,只不过放错了位置,他下意识想反驳,被开口喉间的呕意吓了一跳。
晚上睡觉时房里落下灯和月光,陆向珩的指尖深陷在喉咙左右皮肤里,青绿经脉蜿蜒在他苍白的手背,他像是想要止住奔啸在嗓眼的汤汤之水,使着劲往回摁。
疼痛让他清醒,但越是清醒越是无法松手,他忘却自己怎么失去意识,当第二天陆嘉北指着他鼻尖控制不住情绪似是欲泣,他想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昨晚被自己亲手压坏。
疼痛让他暂时无法发声,但也暂停了控制不住的呕意翻腾。
他不愿意换医院,陆嘉北不知是气得手指发抖,还是被他对自己的狠心惊惧得难以回神。
“我知道你又想等她来。”
陆向珩垂下的眼睫颤了颤,没有答话,但却朝着窗外的方向点了点头。
“何苦呢……何苦呢……”
陆嘉北面色比他还要难看,眉间是为着他而生的急迫,他甚至不敢多加指责和假设——如果早些,那该多好。
那些轻飘飘的话,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陆向珩死守着江城不放,一守就是二十一年,他的前十六年被江雪的死钉在那间狭窄的浴室,好不容易遇到也许是第一个愿意来敲响这扇流出血水门的周弥音,她踩进一地的脏污,为他擦净眼睛上蒙上的灰尘,反倒被他鲜血淋漓地在小臂上狠咬一口。
他来不及给她舔舐伤口,只站在浴室原地眼看着她捂着伤口,推门而出。
从此,他的之后五年被锁在无人看管的囚链中,他在原地给自己画了一座牢,他自己监禁自己。
周弥音轻轻说:我走了哦,我真的要走了。
他记不得自己说了什么,陆向珩知道自己在逃避,他好像只配站在永远擦不干净地面的狭窄浴室,呆愣地看着她意外的降临而又如他期望地离开。
他被这么教化,不明白自己做过的事有多么令人伤心与不近人情,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了之后已经太晚,那门大大地敞开,不管他怎么把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铺上不再冻脚的雪白的毯,他都知道她不会再来了。
往后只剩他一个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陆向珩终于出院了。
出院的那晚他又做了与那天一模一样的梦,卉园绿穹顶下,周弥音坐在他的对面安静地拉琴,木质琴身落在她纤长的颈上,线条美得让人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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