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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梦想忘记一切看过的文字,一言不发,顺着楚兆春的意旨,靠着他的肩,睡去。
在梦中,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形,如同一个有重度近视的人没戴上眼镜那般,他问那人形,你是谁。
那人形不答,只向他伸出一只柔软的手。
樊梦接了那手,便得救,流着喜悦的眼泪,以脸依偎那伟大的手,膜拜它、敬颂它,要作出美丽的诗句好歌颂它的美。
睁开眼,楚兆春带樊梦下车。
樊梦没有提起刚才的梦。
楚兆春将樊梦带上楚家。
一入门,樊梦便背靠着门,两手搭在楚兆春的肩,手自然垂至他的背,然后低下头来,轻吻着楚兆春洁白的脸,一句话也不说。
在他们之间,话语变得没有意思,因为樊梦坚信楚兆春已从梦中看过现在发生的一切,即使他再讲什么话,也无法超越楚兆春所知的范围。
他在楚兆春面前,是次等公民,因为「他」决定了樊梦从属于楚兆春的命运。
「你知道吗?」樊梦彷彿听到自己这样说。
「我知道什么?」
「你知道得有几多?」
「那很重要吗?」
「那很重要。
」
「那不重要。
」
樊梦的背感到另一个人的体温,便像在盛夏中盖上一张厚棉胎,他挣扎——明知挣扎后的结果,可是出于一种人类特有的愚蠢、一种对于奇蹟的迷信,他还是挣扎了。
手背被另一隻比他白的手盖着,他渐渐失去挣扎的动力,忽然觉得当自己的一切完全被楚兆春所掌控时,就感受到空前的任性:只要顺着楚兆春的意思去做就行了。
到时二人的命运出轨,或有毁灭性的结果,也是舵手的责任,下到地狱里,还能指着楚兆春的鼻子骂他、把责任推到他身上。
既然樊梦无法战胜「他」,倒不如助长「他」、顺从「他」,至少获得一生平静,无知地死去。
无知是最大的幸福。
那些自我、真我、敌我……太可笑,因为最大的敌人并不来自内在,而是外在。
「他」是宇宙,人一出世便不可能超越,在「他」面前,一切自豪与成就皆可笑。
像樊梦跟楚兆春这等螻蚁的挣扎,更是一套愚昧的喜剧。
楚兆春看透了「他」,才愿意做「他」的小丑,反过来嘲笑樊梦。
樊梦打定主意要去迎合——无论是「他」或楚兆春。
是的,如楚兆春所说,一切皆不重要,即使楚兆春知得比他多,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
他们在「他」面前,是多无知的短命种。
樊梦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错觉,楚兆春眉眼间的婉约而无奈,使他生起共鸣感。
于是他抚摸着楚兆春的脸。
于是他偎在楚兆春的颈间,虔诚地吸着他的气味。
于是他吻着楚兆春眼瞼间一点桃花痣。
于是他让自己的胸膛贴上楚兆春的。
于是他们两双腿交错。
于是他们透过拥抱去安慰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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