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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之丑陋之野蛮,足以使进犯者重新评估进犯的价值。
小顾在麦地里奔跑,头发披散,扯烂的衣服乱舞,在新歹人跟前渐渐成了个女鬼。
他在麦子棵里追她,不占多少优势。
不久她就会把小火车站的人喊来。
他记起她从车上摔倒时落下的皮包。
做一回歹人若能劫到点钱财,也就不算白做。
小顾看他停下来,然后转身向公路跑去:跑得飞快,怕她追他似的。
她却不动,站在麦田中央继续叫喊。
跟她骂街一样,她的呼救渐渐失去了具体意义,升华成一种抽象。
她引长脖子,鼓起小腹,像一只美丽的母狼那样长啸,叫得脑子一片空白,接着心里也空空荡荡,她整个生命渐渐化为这嘶鸣的频率声波,所有的不贞和不洁都被震荡一净。
等小火车站的扳道工和路警赶到时,他们带的狼狗嗅到空气中弥漫着小顾呼喊的血腥。
小顾这才觉得一根喉管早喊烂了,浓酽的血腥冲进鼻腔和脑髓,她腿一瘫,坐在麦子的芒刺上。
扳道工和路警把小顾送到军营诊所。
小顾便人事不省了。
中度脑震荡和气管的卡伤让医生十分惊讶,她怎么可能从歹徒手下死里逃生。
小顾第二天傍晚醒来了。
她看见坐在床边的是黄代表,马上微蹙起眉毛。
这时门开了,杨麦黑呼呼地走进来,两个白眼珠朝着她闪动,她眉毛才平展开来。
黄代表看着杨麦的黑脸在小顾的白脸上猛蹭,很快蹭成两张花脸。
黄代表站起身往门外走,杨麦叫住他,说难为你照顾我妻子。
黄代表看他一眼,点点头,心里头一次感到委屈,感到被谁玩了。
小顾抬起眼睛,见黄代表突然间驼起背来。
杨麦是在七四年秋天被释放的。
不久省报需要漫画家,杨麦被调了去。
他并不精通漫画,但他自己摸索一阵,很快就把报纸的漫画专栏做成了全国名流。
漫画并不署他的名,因为他名分上还是个「监外执行」的犯人。
他得靠一天画十小时的画来充苦役。
监禁初期受的各种伤病这时开始一样样发作,小顾常常用自行车驮着他上下班。
小顾在这段时间显得幸福而满足,人也沉静了,见谁都是淡雅一笑,不再蠢话连篇。
像所有真正被爱着,被需要着的女人那样,小顾反而朴素而随意,头发和衣服都显得毫无用心。
女人们偶然见她提着食品匆匆走过,招呼她:「小顾又给杨麦解馋啊?」
小顾就笑笑,并不解释什么。
这是个仅次于大饥荒的年代,肉食和蛋类拎在小顾手里,刺目之极,要在从前,她会感到自己光天化日地做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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