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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廿六岁的秋天,我受训完毕,掛上号码牌,套上侍者制服,开始另一段煮食生涯。
只是这次不需要甚么创意,我甚至不太有机会摸到生食材,唯一的例外是帮忙搬货,隔着塑胶袋和纸箱去摸。
除此之外,到我手中的总是煮熟或无须煮熟的食物,通常是从快餐吧的雪柜里取出已包装好的汉堡,拆开纸袋,放入烤箱,设定一下时间;或是从大果汁壶里倒一杯果汁,在杯沿插上柠檬和薄荷叶。
有时被叫到厨房帮忙,把加热已毕的即食麵条与蕃茄肉汁搅拌一下,端出去供应客人。
这便是我能做与必须做的全部烹调了。
可是我也去了很多地方。
某些长途跨境火车全程长达三个月,我初时服务的列车行程是三天三夜,再来被调派至十日十夜的跨时区列车上支援。
我已惯了窗外的景色永远倒退着变换不停,有时在目的国度的旅舍醒来,瞥见固定不动的窗景,还错觉看见了壁画。
我有一大群语言不甚相通的同事,我很高兴让他们开啟了我更大视野,嘿,尤其是吃的视野。
其中一人来自南国印度,口头讲授,教我怎么做窑烤鸡肉和印度麵包。
这时,我想起唐家祥执着于烤鸡外皮脆度的理论。
另一名同事来自北国俄罗斯,他有熬鸡汤的习惯,我们在冬夜的火车上交流了熬汤步骤的异同。
我对于他将烟肉加入杂菜清鸡汤的作法表示好奇,他对我家乡将蜜枣陈皮与猪骨一同煮汤的混搭也很诧异。
可是我们共同的话题是俄罗斯传统平民菜蔬甜菜根,因为唐家祥对这种带有泥土青草气、口感润如冻的清甜食材,可说情有独钟;他有一件白上衣的袖口,便曾染上甜菜根的鲜艳紫红色,几乎洗也洗不去。
我听中国陕西的同事说起他家乡小镇的槐花麦饭,问他,槐花也能当菜吃?麦饭没有米也没麦粒,只是麵粉和马铃薯?他打着乡音说,怎么不能,味道美得很,哪天你到俺们家来,我做给你吃。
我便想,唐家祥酷爱各地特殊餐饮,他会喜欢一边旅行一边让舌头探险的。
在另一班火车上,我途经或许是我俩在好久以前曾定居的城市,把我俩或许踏过的路线再走一趟。
我并未特别激动。
火车很快再发动,不回头地出站,将我和他相关的每一世都拋得远远。
前尘俱已一笔勾消。
可是,瀰漫蓝色夜雾的八百里平原上,当车身向西一晃而过,我眼前影影绰绰,又是那方庭院。
在院里的一角,灶下灯色昏黄,那个我揭开炊锅,那个他心旷神怡地漾起笑容。
──这次你还有甚么话说?
──我只要嚐一口,下次照做,一定做得出。
──那便打个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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