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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晚上,母亲总是为他们倒茶。
她对于他们谈到的工人大众的生活和前途,谈到怎样更迅速更有效地向工人宣传真理,提高工人的热情等事情时的热烈情绪,都感到很惊奇,他们常常生气,各不相让地争执,你说我不对,我说你不对,于是双方都感到生气,可是不多一刻,却又争论起来。
母亲觉得,和他们比较起来,自己早已更深刻地了解工人的生活。
她觉得,她对他们担当的任务的艰巨,比他们本身看得更清楚。
这种感觉使她对他们怀着一种宽容的、乃至有点忧伤的感情。
正像大人们看到在扮夫妻游戏、然而却不明白这种关系的悲剧性的孩子时的心情一样。
她常常不由自主地拿他们的话跟巴威尔和安德烈的话比较。
比较之下,她感到两方之间存在着差别,可是起初她不能懂得这种差别。
她时常觉得,这儿说话的声音比乡下还要大,她于是对自己解释说:
“知道得越多,说话的声音也就越响……”
可是母亲又常常感到,好像这些人都是故意在互相鼓舞,故意做出激昂慷慨的样子,好像每个人都想向同志们证明,真理对于自己比对其他人更为接近、更为可贵;别人听了不服,也来证明真理对自己是更接近,于是开始了激烈而粗暴的争论。
母亲觉得,他们每人都想压倒别人。
这种情形使她不安并难受起来,她动着眉毛,用哀求的眼光望着大家,心里想:
“他们已经忘记巴沙和其他同志了……”
母亲总是紧张地听着这样的争论,她虽然听不太懂,可是却千方百计地探求着言语背后的感情。
她能看出,在工人区里讲起“善”
的时候,是把它当做了一个整体,这儿呢,却是将一切打碎,而且打处十分零碎;工人区里的人们有着更深、更强烈的感情,而这儿的思想却是很锐利的,有着将一切都剖开的力量;这儿更多的是谈论着破旧的事物。
因为这种缘故,母亲深感巴威尔和安德烈的话对她更亲切,使她更容易了解……
母亲还注意到,每逢有工人来访的时候,——尼古拉总是变得特别随便,脸上露出温和的样子,说话和平常完全不同,既不像是粗鲁,又不像是轻率。
“这一定是为了使工人能够听懂他说的话!”
母亲推测。
可是,这种推测并不能使她安心。
她不难看出,来的工人也很放不开,好像心里受着拘束,不像他跟母亲,跟一个普通妇女谈话那样容易而随便。
有一天,尼古拉出去之后,母亲对一个年轻人说:
“你为什么这样拘谨?好像小孩子要受考试似的……”
那个人咧开嘴大笑起来。
“到了不习惯的地方,虾也会变成红色的……到底不是自己的弟兄嘛……”
有时莎馨卡也跑了来,但她从来都不长时间地逗留。
她说起话来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连笑也不笑。
每次临走的时候,她总是向母亲询问:
“巴威尔·米哈依洛维奇怎么样——他身体好吗?”
“嗳,托您的福!”
母亲回答。
“没事,他很快活!”
“替我问候他!”
姑娘说完就走了。
有时候,母亲向她诉苦说,巴威尔被拘留了许久,还不曾决定出审判的日子。
莎馨卡听了就锁住眉头,一声不响,她的指头却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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