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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这满院的教师家属们,谁不羡慕院里的拆迁户?
城市里的钢铁工人,就是把血汗在锅炉里流尽了,也换不来那一摞一万块人民币的一半。
吾翠芝还记得胡锦绣刚嫁到游家的光景,游老爷子打年轻的时候就是个鳏夫,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女儿在家里还没被征地的时候就嫁出去了,胡锦绣作为这个家里唯一的女同志,游老爷子对着这个儿媳妇,可真叫满意得不知怎么好。
光是胡锦绣和游大林的结婚喜糖,游老爷子就给家属院的每一户,都送了一小篮子的红鸡蛋,那满满一筐鸡蛋上头,又铺了厚厚一层五颜六色的好看喜糖。
也是老爷子,实在把儿子和儿媳妇宠坏了。
游大林也就结婚前,正经去上过几天班,结了婚,媳妇儿娶到手,厂子也就不乐意去了。
胡锦绣是家里的幺女,自小就被父母和哥哥姐姐们宠得性子娇软。
游大林不服他老子,胡锦绣倒很听她公公的话,也正是这听话,害苦了她自己。
但凡她泼辣强硬一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一直由着游大林胡来,等游老爷子撒手人寰,她想好好管一管丈夫的时候,游大林就是那翅膀硬了的肉鹰,她这个小鸡雏给游大林当下酒菜都不够。
胡锦绣性格软糯,游大林这些年把家底赌了个精光,甚至偷渡去澳门,还带回来个一起吃她肉喝她血的女人。
胡锦绣只消瞥那女人一眼,就知道这女人之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都说做皮肉生意的女人,眼里只有钱,没有情,可游大林那张能说出花儿来的嘴,不知道是怎么哄得这女人,跟着他死心塌地的,甚至还生下了一个小孽种。
小孽种才三个月,听说发高烧惊厥住了院,小孩住院,钱花的可不就跟淌水一样么,于是游大林和那女人便把主意打到了胡锦绣这。
胡锦绣已经把家里剩的为数不多——坐落在崇文门的一幢独栋别墅,低价卖给了公家单位作为办公场所。
好不容易挨到儿子这学期结束,胡锦绣把京大家属院的老房子拾掇了出来,准备搬进去,谁知道游大林这恶鬼,阴魂不散地跑到这里来又打又砸,要把她和儿子最后的庇身之所都卖了,好让他和他的姘头还有小杂种,一家三口逍遥去。
胡锦绣想起这些年的种种,悲从中来,不禁依偎在吾翠芝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他好狠的心,一鸣就不是他的孩子么?他只顾着医院里那个小的,怎么也不想想,这么些年,是谁一直喊他一声爸?这是要把我们娘俩逼到流落街头的份儿上,他才肯罢休啊!”
吾翠芝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安慰说:“这房子当初游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就已经给了一鸣,他就是一张嘴说破到天边去,这房子和他都沾不着半毛钱关系,他想叫你们娘俩卖房子,哼,想得倒美,简直痴人说梦!”
胡锦绣迷蒙着泪眼,忽然被她点醒,四肢百骸突然也渐渐有了力量,捏紧拳头说:“对!
我怎么没想起来爸生前就立下的遗嘱……?”
那还是游大林第一次赌了大的,被讨债上门的几个流子押回了家,游老爷子一气之下,干脆找了京大法律系的一个老教授,两人是老相识,老教授看在游老爷子的面子上,当时还真有模有样地起草了一份关于京大这间平房小院产权归属的文书,上头可是白纸黑字写着:百年之后,这套房子,归孙子游一鸣所有。
吾翠芝一听,不想胡锦绣竟懦弱糊涂到这地步,就连当初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事儿,她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吾翠芝心急如焚地问:“那张字据你还留着么?”
胡锦绣在记忆里,模模糊糊的搜寻:“不出岔子的话,应该还在老屋里,我得回家翻翻,公公生前有一个不用了的箱笼,里头还有些他没烧掉的旧衣服,好像是放在那儿。”
段汁桃也心焦地说:“游大林这会儿不会还在院子里吧?可别叫他给翻出来了!”
说得众人把心骤然一紧。
吾翠芝缓缓道:“刚刚一鸣和他打起来,这孩子到底也成人了,在游大林那吃不了什么亏,倒是游大林,结结实实地被一鸣抡了几拳头。”
众人又把视线齐刷刷地投向游一鸣。
往日腼腆内敛的游一鸣,紧抿着嘴唇,把头垂的更低了,只有手里的拳头,越握越紧。
“爷爷的箱笼我知道放哪,我回去找。”
游一鸣不咸不淡的说。
胡锦绣马上不答应:“万一他还没走,到底是你的老子,你怎么好打他,天下只有老子打儿子,没有儿子打老子的……”
吾翠芝简直恨铁不成钢,心窝子像煮开了一锅沸水,道:“你啊,真是糊涂到家了!
他能打孩子,就不许孩子还手么?要是我家老张敢这么把强子往死里揍,老娘我第一个抡了菜刀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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