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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波浪一改往日的轻柔,威猛地耸起,形成一道暗绿色的、宛如钢铁铸成的、光泽闪闪的拱墙,然后带着轰轰隆隆、砰砰訇訇,有如雷鸣似的巨响摔到沙岸上去。
另外也有一些日子,西风把海水倒吹回去,露出一片辽阔的水波形的地面,赤裸的沙岸到处可见。
在这样的日子里总是下着倾盆大雨,海、天与大地混为一色。
疾风卷起雨帘,拍打在窗玻璃上。
弄得窗玻璃上雨水像小溪似地往下淌,外面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
遇到这样的天气,小约翰总是待在旅馆的大厅里,坐在一架小钢琴的前面弹奏,这架钢琴虽然因为旅馆不断办舞会被人用来弹华尔兹和苏格兰舞曲,音调有些不太准,不如演奏家里的钢琴那么悦耳,但是它那沙哑的、咯咯吱吱的声音仍然能给人无限的乐趣又有些天,一丝风也没有,天空蔚蓝,闷热潮湿的气候使人昏昏欲睡。
在罗喜登旷场上,青蝇嗡嗡地悬在日光里。
大海喑哑了,像一面镜子似的凝然不动。
当只剩下三天假期的时候,汉诺宽慰自己,同时也告诉每个人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像整个圣灵降临节那么长。
但虽然没有人能够驳倒他的计算,他自己却也不敢相信了。
他心里早已默认了那位穿发亮的哔叽上衣的先生的正确。
假期总有结束的时候,他们还是要从停止的地方继续,要继续讲这个,讲那个结束的时候到了,马车装好了行李停在旅馆门前。
汉诺一清早已经向大海和海滩告别;现在他又向那接过小费的仆役们告别,向音乐坛、玫瑰花坛和这整个夏季告别。
最后,在服务人员的欢送下,马车轮转动起来了。
马车走过通向小镇的林荫路,沿着海滨路走下去汉诺把头靠在车厢的一个角落里,看着窗外的风景。
眼神矍铄、瘦骨嶙峋、头发已经花白了的伊达永格曼坐在倒座上,对着汉诺。
清晨的天空被淡淡的白雪盖住,特拉夫河面上耸起无数小波浪,被风儿吹得滴溜溜地乱滚。
在车窗上偶尔落下一两滴雨点。
在海滨路的尽头,人们坐在门口织补鱼网,光着脚的小孩跑过来,好奇地打量着马车。
这些人是永远也不会离开这儿的当马车快要离开这里的时候,汉诺俯着身子,最后又看了一眼灯塔,然后他把身子向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我们明年还会再来,小汉诺,”
伊达永格曼用低沉的、安慰的语调说。
汉诺等着的正是这句话。
一听见这个,他的下巴一抖,眼泪立刻从长长的睫毛后边滚出来。
他的脸和胳臂都在海滨晒黑了,但是如果人们让他在海滨待这么一个月,是想变换回一个活泼、健壮的小汉诺来,那显然是失败了;这个可悲的事实汉诺自己也完全知道。
经过这四个星期远离尘寰的平静的生活,对大海的顶礼膜拜,他的心变得比以前更任性、更柔软、更敏感、更富于梦想了。
在蒂特格先生的比例律前面,他更加无精打采了。
当他想到要背诵那么多历史年代和语法规则,想到过去,晚上绝望时,就任性地把书本一丢,徒然期望从睡眠里找到解脱,而第二天清早和上课以前的那种恐怖,想到又要迎接那种种不可避免的灾难,专门和他作对的哈根施特罗姆家的孩子,以及他父亲对他的种种要求,他变得比以前更灰心丧胆了。
但是马车行驶在清晨充满积水的乡村大路上,听着周围小鸟的鸣叫声,渐渐地他的心情又畅快了一些。
他想到了凯伊,想到不久就将和他会面,想到了费尔先生,想到了钢琴课,家里的大钢琴和他的小风琴,再说还有一天可以休息,后天,开学的第一天,也还是平安无事的。
啊,他摸着他的扣绊靴上还带着点海滩上的沙子这些沙子他会永远保留的哔叽衣服也好,哈根施特罗姆家的孩子也好,任凭什么事,来就让它们来吧!
反正他有的东西已与自己融为一体,任谁也抢不走。
当一切苦难又压在他头上的时候,他会回忆起大海和海滨旅馆的。
他会想到夜晚在一片寂静中,那些细碎的波浪是如何拍击着石岸,发出轻柔的絮语,只要一回想这个,他就能从中取得安慰,什么逆境都损害他不得摆渡过了,伊色列朵尔夫林荫道也走过了,再经过耶路撒冷山和城外的旷地,然后就要进城了。
城门右边耸立着监狱的高墙,威恩申克姑父现在就关在这里面。
马车沿着布格街驶过去,过了考贝尔格和布来登街以后,一拐进渔夫巷的斜坡路,车夫就得不断地刹着闸眼前就是那所带有白色大理石雕像柱的红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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