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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州气候湿热,物产丰富,风光也与京城迥异。
盛煜所住的庄院附近地势平缓开阔,驱马车走上一阵,便有峰峦迭起,湖泊如镜。
因魏鸾被折腾得身体不适,马车走得极慢,郊野的风徐徐自卷起的侧帘吹入车中,抚过脸颊时温暖潮湿,比起昨日策马疾驰的闷热,还算惬意。
马车颇为宽敞,盛煜屈腿而坐,魏鸾靠在他胸膛。
没有京城朝堂上诡诈的如潮暗涌,没有玄镜司里缠身的琐碎事务,亦没有公府和曲园种种无形的束缚,此刻夫妻同行,在异地他乡,身畔唯有彼此。
葱翠欲滴的浓绿缓缓闪过车窗,树荫遮蔽的官道旁渐渐热闹,临近小小的城门时,甚至能闻到食物的香味。
这是座县城,却不逊于京畿周遭的繁华。
进了城门,街道两侧店铺林立,吆喝阵阵。
盛煜弃车而行,挽着魏鸾的手臂,专挑京城里看不到的铺子逛——譬如做法独特的蜜饯,譬如唯有当地人才穿的绣工细密翻覆的衣衫,譬如形状奇特的冠帽,譬如做法地道的吃食。
比起京城的朱楼玉阙,自是稍稍逊色,浸身其中时,却有种朴实的烟火气。
那是魏鸾在京城不曾体会过的。
盛煜对此倒习以为常,身着茶青锦衫缓步行于街市时,那股杀伐决断的冷厉气势亦悄然收敛,玉冠下眉目清隽,唇角甚至噙了笑意。
他自幼在外历练,几乎踏遍朝廷所治的各处州府,十余年间,对各处风土人情亦颇为熟悉。
谈及朗州的事情,他也头头是道。
甚至旁征博引、触类旁通,说些与之相似的别处风物给魏鸾听,连同各地习俗之流变、百姓之迁徙都十分清楚。
魏鸾在旁听着,只觉惊奇而向往。
她自幼被选为公主伴读,跟周骊音一道识字读书,讲学的先生皆是朝中名儒,满腹才华之人。
但即便是那样的饱学鸿儒,就算学识通贯古今,于许多事情也只是书中所得,并不像盛煜这般,遍历各处,如数家珍。
南方之秀美,北方之浑朴,从他口中道来,与书卷上的文字迥异。
各处之习俗节令,由他亲述,也比墨色更为鲜活。
夫妻成婚至今,甚少有空这样闲行漫谈,魏鸾也是头回发现,盛煜那副威仪沉默的身体里,并非如她从前所以为的那样,装着的唯有冷厉杀伐,索然无趣。
他的心里其实装着锦绣河山,盎然民俗,如同南朱阁那座摆满雕塑的博古架一样,轻易不示于人。
这种触及内心的亲近,似乎比昨夜的紧密纠缠更令人觉得欢喜。
半日逛下来,魏鸾意犹未尽。
盛煜也难得有如此兴致,抛下杂事携妻闲游,在逛完县城后,又带魏鸾去泛舟游湖。
直至日色西倾,才折道回住处。
……
马车稳稳地驶过官道,魏鸾逛得心满意足,靠在盛煜怀里打盹。
直至经过一处村镇时放缓马速,才从小憩的甜梦中醒来。
抬眼望外,道旁农户错落,炊烟渐起。
隔着数百里之遥,暮色却是相似的。
魏鸾揉揉眉心瞥向盛煜,那位阖目端坐,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
她没敢搅扰,轻轻坐直身子,靠在窗畔瞧道旁的院落——诚如盛煜所言,这里院落的格局、屋脊的形状均与她在京郊所见的不同。
此处离盛煜的庄院已已经不远,道旁有荷锄而归的农夫,有沉迷嬉戏不欲归家的孩童,有牧牛而归的少年,还有……
魏鸾目光一顿,落在不远处走来的那位挑柴踽踽独行的樵夫身上。
他的打扮实在不起眼,极寻常的粗布短打,瞧着已很旧了,甚至还有没来及洗的泥渍。
头发拿短巾裹着,肩头打了补丁,微弯的扁担两头是两捆干柴,随他走路的动作微微晃动。
浑身上下,与寻常的樵夫没有半点不同。
吸引魏鸾目光的,是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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