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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搓弄着衣角,无奈地低声说:“你老在山上待着,不知道山下的事情呢,现在临时政府里做事的有很多都是在前清政府里待过的。
唉,有什么办法呢,这么大个中国却找不出多少有文化的人来。
总不能让大字不识的农民去管政府吧。”
这件事情说起来未免令人沮丧,傅兰君岔开话题:“那你现在在政府里做什么官?”
冯薇的表情一僵,半天,她轻轻说:“我没有做官,《临时约法》里没给女人参政权。”
傅兰君疑惑地看着她,之前段续同她讲革命,明明跟她说过,等到革命成功了,大家就都平等了,穷人和富人是平等的,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中国人和外国人也是平等的……
之前她在报纸上看到孙大总统的《告友邦书》,里面说:承认前清政府与各国签订的一切条约继续有效。
中国人和外国人平等了吗?
现在冯薇又告诉她,新政府里女人没有参政权。
退位的小皇帝仍旧住在紫禁城里由新政府拨款供养,新政府的最高领导者是前清的总理内阁大臣,新政府里到处都是前清的要人们。
女人和男人依旧不平等,中国人和外国人也依旧不平等。
傅兰君彻底茫然了。
冯薇打断她的冥思:“不要想这些东西了,今天我来找你,是奉了同志们的嘱托。”
同志们?傅兰君回过神来,冯薇牵起她的双手,满脸的喜悦:“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不用再在山上装疯子了!”
傅兰君疑惑地望着她,她兴奋地说:“革命胜利后,有同志提议说,你是南嘉木烈士的恋人,你的父亲也被清廷害死,你自己也曾经援助过革命,虽然你没有入党,但算得上对革命有功。
我们没道理见你受苦不管,所以找了人去跟顾灵毓交涉,请他放了你,他同意了。
你自由了,可以下山做一个自食其力的人了,你想回女校吗?”
自由来得太突然,傅兰君脑海里空茫茫一片,过了许久,她才喉头哽咽着对冯薇说了“谢谢”
。
傅兰君离开凤鸣山是在一个阳光炽烈的下午。
她收拾着东西,打开一个个抽屉一个个柜子,突然间,在一个尘封的抽屉里,她发现了一支管箫。
轻轻地拿起那管箫,摩挲着温润的竹身,记忆里的那首曲子又在耳边萦绕,傅兰君抬起头望着窗外,仿佛又看见那倚窗而站的俊俏少年郎,眨一眨眼睛,眼前只剩下一片空茫,梅树早已经被铲掉,替代它的玫瑰还没到开放的时节,这个别院此刻只有荒芜。
门“吱呀”
响了一声,傅兰君赶紧把箫放回抽屉里推上,门被推开,身着长衫的顾灵毓出现在她的面前,他的手里捏着一张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到她面前,把那张纸放在桌子上。
是一张放妻书。
然后他就转身走了,傅兰君拿起那张放妻书转头看他的背影,他的身影融化在炽烈的阳光里,单薄萧条,恍如十年前她在南洋公学见到他的第一面。
壬寅年到壬子年,整整十年了啊……
她低头看那张放妻书。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蛾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一滴眼泪落下来,在纸上洇出一个大大的墨团。
傅兰君重新回到女校,做老师教英语。
她父亲已死丈夫和离,没有住处,便先安顿在学校那一间休息室里。
后来阿蓓把家里收拾出一间房子,收留了她和桃枝。
从此后她就和阿蓓同出同入,一起去学校,再一起回家,一起照顾着翼轸和阿蓓的孩子月儿。
月儿已经六岁了,和他孱弱的父亲不一样,月儿小腿儿健壮跑得飞快,六七岁的孩子正淘气,一个转眼人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傅兰君爱极了这个孩子,很快孩子也跟她混熟了,亲亲热热地喊她“兰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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