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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瓶里的水咕嘟咕嘟如同沸腾,直到水烟丝全部烧成了灰烬,袁不语才将铜烟壶重重放下,起身去了床铺前。
床是四脚铁艺床,床底有空间,塞着两个涂红漆的梨木箱子。
一箱换季衣物,一箱古籍书稿,是袁不语的全身家当。
古籍箱子上灰落得不厚,袁不语将浮尘吹去,打开扣锁。
箱子里的古籍尽是关于书梁子的,书稿则全是手抄本,封面有袁不语的手写书名,字迹和他的画一样,歪七扭八,难以辨认。
抄本的名字,几乎全与血井有关,比如《民间血井通灵人追踪调查》、《血井梦中死亡者家属口述》等等。
这些抄本里的内容,有价值的极少,尽管如此,袁不语还是将每一篇抄写稿牢记在心,一字不漏。
他将抄本一一挪开,拿起了最下面的一个抄本。
这本的封面没有名字,整本用的是道林纸——被诸多印刷行公认的高档货,纸面光洁,哪怕保存多年,也极少有纸张老化脆裂的情况。
袁不语表情凝重,将抄本翻开,每一页都是画。
第一页的画,是用铅笔胡乱绘出的线条,像个打散后再随意捏成团的毛线球,远了看瞧不出来不对,但要仔细感受,便能从这团线条里体会到一种很浓烈的情绪——愤怒。
第二页的画用钢笔画的,画得极用力,每一笔都在厚沉的道林纸上留下深痕,足见画者作画时的暴躁程度。
画的内容是一只没有眼睛没有鼻孔的兔子……三个明晃晃的窟窿眼,让人瞧了便觉毛骨悚然。
袁不语缓缓翻看,直翻到最后一张画。
这幅画,与其说画,倒不如说用许多根凌乱的线条勾出了一句话——师父,我想吃了你!
“嘿嘿,小果儿,你生命最后的疯癫,还不如玄小子才通灵来得凶哦。”
袁不语坐在原地苦笑着,笑着笑着,小果儿的音容笑貌,渐渐在眼前清晰,他猛然低头,用衣袖遮住脸,数秒后泪才滴下,仿佛时光已过数年。
……
黄昏的橘光柔和,周家班的野猫也贪这份闲适,纷纷躺在屋顶青瓦上发呆。
院里的压惊宴席摆得齐整,四冷碟没上全,戏班里的男人们已经喝酒划上拳了。
内院里也摆了三桌席,但只坐了两桌人,五位师兄及家属、周伶衣周玄分坐两桌主陪位。
除了余嘉还在报社里忙活,其余人都到了。
“四师兄有事在忙,托徒弟带话,让我们不必等他,我们先吃吧。”
周伶衣发了话,众人才动了筷子先吃冷碟。
随着时间推移,热炒也一道道上来。
席间菜式是周玄出的淮扬菜谱,每道菜烧制的重点都提前跟袁不语讲过,不过,一来袁不语吃过做过的类似菜品少,二来只靠讲菜就把菜品的卖相滋味精准复刻,不太现实。
老袁出品的淮扬菜,便没有好饭庄那般精美,好在清鲜略带甜、口味平和的特点烧出来了,众人吃得停不下筷子。
除了周玄教的菜式,额外还有一道鱼生。
这鱼生做法很怪,一条鲤鱼剖开了洗去内脏,用黄酒浸泡,酒里加入葱段、蒜碎、姜片,鱼嘴还能轻微翕动。
“这是鱼生还是生鱼?”
周玄盯着鱼生,不禁陷入沉思,葱蒜姜用来去腥,但用在这条生鱼上,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哦,上菜伙计上错桌了。”
徐骊起身跟众人道歉,撸起袖子,将鱼生端到了第三张桌子上。
这张桌上摆的席菜,与其余两桌无异,周玄问回座的徐骊:“大嫂,那张桌子的菜留给谁吃的。”
“嘘,别惊到它们。”
徐骊先是打个眼色,指了指地面,然后小声说:“咱们是冥戏班,有讲究的,每次做席,都给它们留一桌。”
“它们?”
周玄恍然大悟。
哦,原来如此,就说那生鱼都不像人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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