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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暖花开。
午后,蕴珊迷迷糊糊在院子里大海棠树荫下一把躺椅上打盹,不知昏沉了多久,强睁开眼,感觉身边多了个人,她猛然惊醒,定一定神,见是载淳叉着腿坐在她旁边的石凳上。
蕴珊忙起身要请安,载淳按住她手道:“免礼。
若困就再睡会儿。
冷不冷?抱你回屋去?”
蕴珊摇摇头,坐起来道:“不睡了,下午该去两宫皇太后那里请安的。
皇上不是还有课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载淳笑道:“翁同龢身子抱恙,我让他先回去休养,我便到你这里来了。
你不知道,犟老头非要坚持,我硬是‘开恩’,开了好几遍‘隆恩’,才给撵回去的。”
蕴珊笑着抬手捏一捏他鼻尖,小声促狭地笑道:“师傅身子不好,我怎么看着皇上不像是担心他,反倒暗暗高兴呢?”
载淳握住她手腕,低头亲亲手背,笑着冲她“嘘——”
又道:“我今儿得了好东西,放在你身上了。”
“咦?在哪里?”
蕴珊忙低头翻看衣裳,找了一会儿抬头见载淳一对黑眼睛望着她,狡黠地笑成弯弯的月牙儿,瞬间猜到,一面往头上脸上摸,一面叫人拿镜子来。
梅香拿一把手柄上镶钟表的西洋靶镜来,蕴珊对镜一照,只见两道柳眉之间,绽开一朵红艳艳的五瓣梅花。
她上手摸去,惊讶道:“呀,竟是花钿。
怎的这么轻薄?我都没有知觉,还以为是皇上画上去的。”
“我画哪能画得那么好看。”
载淳起身坐到榻上去,揽着她肩头冲镜中得意笑道:“献了那么多宝,总算有一样是让咱们皇后娘娘惊奇的。
是西洋的玩意儿,也不知是什么做的。
似金箔,又不是金箔,稀奇古怪。
原本是一大张,我看这质地,心想或许剪成花钿是好的,吩咐内务府做去,没想到竟然真成了。”
蕴珊一面新奇地对镜仔细打量,一面笑问道:“本朝妇女不爱花钿,宫里也不常用,皇上怎么知道花钿这东西?”
载淳便卖弄道:“岂不闻《太平御览》里说,南宋‘武帝女寿阳公主人日卧于蕴珊檐下,梅花落公主额上,成五出之花,拂之不去。
皇后留之,看得几时,经三日,洗之乃落。
宫女奇其异,竟效之,今梅花妆是也’。”
这种段落,他倒是背诵得如此流利,一字不差。
可知他其实是头脑极聪明的。
蕴珊柔声劝谏道:“皇上看《太平御览》,怎么能不多学书里头治国兴邦的道理,只记得这些深宫妇人的物什?而且,咱们一味只从西洋买进这些东西,却不买造这些东西的机器和技艺,那岂不是年年买、年年将银钱送给西人?况且咱们各地办洋务、练水师,花钱如流水,户部和各地督抚年年喊穷,到处都向百姓加税厘,怎么好再将公帑花费在这后宫玩意儿上头,长此以往……”
载淳有些羞,进而有些恼:“人家爱你,又是看书,又是费心劳力让人弄些物什来讨你喜欢,你却非要扯出些大道理来败兴。”
蕴珊也是有脾气的,自进宫以来一直小心翼翼压着,因近日压抑得实在难受,便不肯因他是九五之尊而轻易屈从,回道:“我正因拿你当我的丈夫,才盼着你好,若是旁人的丈夫,我管他做什么呢。”
“你再说一遍?”
“我正因拿你当我的丈夫,才盼着你好,若是旁人的丈夫,我管他做什么。”
“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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