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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乱着,忽然一个带发修行的小尼姑穿着簇新的直裰僧袍走来,也请道:“我也不是他家的人,只是来讲经的,被留宿在此,你们抄家封门,须得放我出去,怕回庵里晚了,师父骂。”
湘云转眼看得清楚,惊叫一声:“四妹……”
宝钗忙将她嘴捂住,使眼色儿不教叫破。
那些皂隶正忙着搜检财物,哪里耐烦分辨,也不细问,便向忠顺王爷禀报,说有个小尼姑因说经留在府中未去,绑也不绑,忠顺王爷看她只有十三四岁年纪,僧衣布鞋,面目冷淡,并不留意,只道:“佛门中人,不必为难,教她各自去罢。”
竟然就此轻轻放过,教她走了。
宝钗等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去,都望着背影点头叹息。
湘云却又另起一番心思,暗想跟出去也罢,留下来也好,横竖都是寄人篱下,且自己又和邢岫烟不同,她原是薛家未过门的媳妇,又有老子娘住在外边,自己虽与宝钗要好,毕竟不是她家的人,与其仓皇出去,倒一动不如一静的,倘使叔叔婶婶来找,也容易联络。
便说情愿留下,同贾母等一处。
宝钗也不深劝,反是薛姨妈拉着垂了几滴泪,说“我这一出去,必定立时写信与你叔叔,叫他们派车来接你”
。
及出来,才知自己家门前也拥着许多官差,不禁大吃一惊,忙拦住一个差役道:“我们只是借住在此,除房子是贾家的,一总衣食都是我们薛家自己带来的,如何也一同抄了?”
那番役道:“管你什么薛家、贾家,皇上下旨抄检宁荣二府,凡府内财物一概封存,你既然住在贾府里,自然要抄。
凭你天大冤屈,且到金銮殿上喊冤去,咱们听旨办事,却不管查案的。”
薛姨妈还要再说,另一个差官模样的人走来说:“原来你是薛家老太太,薛家也不干净,你们两家既是至亲,又住在一处,已经该抄,况且自己还有错处。”
一句未完,早见宝蟾人群里窜出来,拉住薛姨妈道:“大爷被他们带走了。”
薛姨妈听了,抖衣乱颤,忙问:“封了我们薛家的东西也就罢了,怎么人也要带走?难道住在这里也有罪?”
那差官笑道:“顺天府打死人的,可是你家大儿子?杀人偿命,你们躲在这府里几年,俗话儿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如今可不是到时候归案了。”
薛姨妈再想不到是这件事发,心知薛蟠此去凶多吉少,往时还有贾王两家帮忙周旋遮庇,如今却靠谁去?不禁哭天抢地,喊着薛蟠的名字哭道:“造孽的儿啊,你这一去,可教你娘死也闭不了眼啊。”
又数落起冯渊、香菱来,“我知道你们死得屈,可是初一、十五,清明、重阳,没断了给你们烧纸、诵经,如何阴魂不散,又来缠他?”
宝钗惟恐人听见笑话,忙拉住母亲劝抚:“这都是哥哥宿日积下的冤孽,应有之劫,妈妈这时候且别乱说话,叫人听见,反落话柄。”
又命人出去打轿子,送邢岫烟去邢大舅处。
薛姨妈自知失态,又见邢岫烟在旁边,更不好意思,欲要忍着泪叮嘱几句,哪里忍得住。
宝钗一颗心恨不得分作几瓣,又惦着里头贾母等这会儿不知怎样,又要安慰母亲,又为哥哥难过,烦恼焦虑难以形容,碍于闺阁身份,又不好上前同人打话,只得问宝蟾:“可见着薛蝌兄弟?”
宝蟾道:“二爷跟着大爷去了。”
宝琴吃了一惊,忙问:“我哥犯了什么罪?”
宝蟾方知匆忙中答得不妥,忙道:“二爷没罪,是他们带大爷出去,二爷跟着出去打点了,就回来的。”
宝琴这才略略放心,遂与岫烟道别,只说:“等我们安顿下来,再给姐姐送信去。”
岫烟见薛家如此,心下也自暗惊,又不好多说的,况且对薛蟠、香菱的旧事虽有风闻,原不深知,此时更加不便说什么,只得含泪安慰了薛姨妈几句,登车而去。
好在不多一会儿,薛蝌进来,找见薛姨妈,说已经问准了薛蟠押往之处,容后再找门路疏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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