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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汪世显有些气愤,他扯开前襟,将自己遍布伤痕的身躯展示给郭宁看:“十七年里,我身当白刃与敌厮杀不下五十次,身上的伤疤有四十多道!
我在麟、岚、石、坊等州和西夏人打仗,在西京大同府和蒙古人拼过命!
我确实不如你郭六郎勇猛……也确实被萧好胡逮住了,吃了亏……可我不是首鼠两端的软骨头!”
郭宁只能颔首。
他很清楚,这些年来在边疆作战的戍边将士有多么不容易。
在一次次激烈的战斗中,只有最勇猛、最老练的武人能生存下来,而他们身上所受的伤势,几乎不可能彻底痊愈,将会折磨他们一辈子,乃至大大缩短他们的寿命。
在这样的基层将士里,汪世显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了,否则郭宁也懒得与之结交。
见郭宁颔首,汪世显打起精神,继续道:“问题是……这几年大金和蒙古的战事,咱们都是亲身经历过的!
孰强孰弱,谁还看不明白?前年,从獾儿嘴到浍河堡,再到宣德州,大金打的什么仗,难道六郎你竟不知道?”
郭宁知道得再清楚不过,只能冷笑。
“女真人已经不行了!
六郎!
你想清楚!”
汪世显沉声喝道。
“这几年来,每有征伐或边衅,朝廷动辄下令签军,州县骚动。
可笑的是,原本应该作为大军骨干的女真人,纵有丁男也不愿从军。
一旦被拣取,个个号泣怨嗟。
所以,在临洮路、凤翔路与西夏人作战的主力,要么是汉儿,要么便是我这样的汪古人乃至各部乣军。
可是,这批能征惯战之兵,在前年和去年,已被蒙古人扫得倾尽啦!”
“前年在野狐岭,完颜承裕和独吉思忠两个领兵,丧师数十万。
去年在西京密谷口,奥屯襄领兵,又是丧师数十万。
在六郎看来,朝廷经制之军还剩下多少?要我说,如今的局势,恰如当年大辽于护步答岗溃败之时……既如此,我是汪古人,何必与大金共存亡?萧好胡是奚人,他又向大金效什么忠?”
说到这里,汪世显再向前几步,用手指戳一戳郭宁的胸膛:“六郎,你是汉儿,你又为什么要替大金卖命呢?奚人、汪古人和你们汉儿,咱们不都是一样的么?”
郭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五代以后,燕云等地落入异族之手,从此汉儿便如北疆诸族一般,往往服膺于强者。
先是大辽,再是大金。
然后,如果梦里的记忆没错,南方的宋人也会加入这个行列。
于是,就有了大元和我大清。
被杀到痛了,晓得了新来的大爷马有多快,刀有多利,就赶紧跪倒投降,鞍前马后。
胡儿们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哪怕汪世显汉化很深了,仍以为理所应当。
这时候蒙古人的崛起才刚刚开始,许多深仇大恨还没来得及结下。
汪世显也自然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杀戮和破坏有多么可怕。
他更不可能理解,汉人曾经拥有多么辉煌灿烂的过去;不知道郭宁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不允许那一切被铁蹄所践踏、摧毁。
汪世显颇有才能,但他心中所想无法超越时代的限制。
如他这样的人,在金国的北疆沿线岂止千千万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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