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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凤台没能睡饱,带着一点起床气立在门阶上,身上还穿着那套和商细蕊一式两件的对襟杭绸睡衣:“喂喂喂!
干嘛呢!
我这是进了地狱了?”
商细蕊瞧了程凤台一眼,然后用毛竹片指着杨宝梨,哆嗦道:“气死我了!”
说完又撵着他要揍。
程凤台看出他这是把毛竹片当商家棍这么使,这可得打坏人了,步下台阶一把搂住商细蕊,商细蕊连忙收势,唯恐撩着了程凤台。
“这怎么的?你原来对孩子们可不动手。”
程凤台看着杨宝梨:“你惹你班主生气啦?”
商细蕊这顿好气,连小来都摸不清头脑,杨宝梨只管摇头,说唱着霍小玉,班主就发疯了。
商细蕊一听,果然又要发疯,怒吼一声:“你还敢提霍小玉!”
提起板子又要打,被程凤台夺下,揽着他的腰贴近了耳语道:“你再这样,你这屁股就好不了了!”
商细蕊气哼哼站在那里,程凤台寻了个椅子坐下,把商细蕊的茶壶捧在手里对着嘴儿滋溜滋溜咂得起劲,随后包公审案似的冲商细蕊一抬下巴:“商老板,怎么回事,好好说,别犯驴脾气。”
商细蕊指着杨宝梨,脸红脖子粗,好似孩子跟大人告状:“他唱的就像个妓女!”
程凤台道:“霍小玉不就是个妓女?像妓女就对啦!”
商细蕊喊道:“他下流!”
杨宝梨揉着屁股很委屈地看着他,心想自己就照着同月坊中的姑娘那么演,哪里下流了嘛。
程凤台点头:“哦,像个下流的妓女。
霍小玉……霍小玉是清倌人,应该高尚一些,是吗?”
商细蕊抓耳挠腮地道:“不是下流和高尚出了错。
这得像个女人,不能是个女人!
他是个女人,那就不行!”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商细蕊还不如不说,这一说就更糊涂了,齐刷刷看住小来。
小来摇摇头,把手里的湿衣裳一抖,晾在挂绳上。
众人又齐刷刷看向程凤台,程凤台不负众望,硬着头皮把他的教诲琢磨了一遍,道:“哎,不对啊商老板!
过去咱俩看那个蔡老板的戏,你怎么和我说,旦角儿到了台上得一眼看过去是个女人才够功夫呢?小杨子演得女气,那很好啊!”
杨宝梨很认同地在那使劲点头。
商细蕊觉得眼前这些人都太笨了,一个个榆木疙瘩蹲在那里,教他对牛弹琴。
当初他学戏的时候,师父给他说了这么一句:“必得类如女子,但别真当了娘们儿”
,他一霎间就懂了。
后来遇到杜七,杜七在报上写文章批评某一位知名的乾旦“没有阳气”
,他一个听戏的也懂了。
怎么这些蠢人还需要往白了说,还有什么可说的!
看在程凤台的面子上,商细蕊总算耐下脾气,一字一字道:“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台上不是个女人,是个男人在演女人,那就透着个不地道,差功夫!
再说京戏和昆曲能一样吗?京戏是属阳的,昆曲是属阴的!
昆曲里乾旦不吃什么劲,还是得看坤旦的!”
众人一齐点头。
商细蕊语重心长,把手背在身后,又道:“可你们要是骨节缝儿头发丝儿都照着女人的举止来,在台上发骚,扭腰扭腚,飞眼风嘬牙花,那就是下流下乘,就是个粉头!
趁早收拾了上窑子去,别跟我水云楼待着!”
他一眼钉住杨宝梨:“你刚是不是跟座儿飞眼风来着?打死你都应该!”
杨宝梨缩着脖子往程凤台身边挪了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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