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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中原流亡那么久,又在守捉城混了许多年,终于发现,咱们第八团誓言守护的那个大唐,已经病了。
守捉城里住的都是什么人?被敲诈破落的商户、被凌虐逃亡的奴婢、被租庸压弯了脊梁的农夫、被上峰欺辱的小吏,还有没钱返回家乡的胡人……你可知道为何有那么多人跟随着我?他们都是精锐老兵,有的来自折冲府,有的是来自都护府,有的甚至还是武举出身。
他们几乎都有和我同样的故事,为朝廷付出一切之后,到头来发现被自己守护的人从后头捅了一刀。”
萧规的眼神在黑暗中变得灼灼有神:“一个人有这样的遭遇,也许是时运不济;五个人有这样的遭遇,可以说只是奸人作祟;但一百个、五百个人都有类似的遭遇,这说明这个朝廷已经病了!
病入膏肓!
放眼望去,一片盛世景象,歌舞升平,其实它的根子已经烂了。
需要用火和血来洗刷,让所有人警醒。”
张小敬盯着这位昔日同袍,觉得他是不是疯了。
萧规说得越发亢奋起来:“这个使命,守捉郎是做不来的,他们只想着苟活。
所以我奔走于各地,把这些遭到不公平待遇的老兵聚集起来。
我们就像是一只只蚍蜉,一个人微不足道,但聚在一起,却有着撼动整个局面的力量!”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萧规仰起头来,对着地宫的顶部大声喊道:“我要让那些大人物领教一下蚍蜉的力量,让他们知道,不是所有的虫蚁都可以任意欺压。
我没有违背咱们第八团的誓言,我还是忠于这个大唐,只是效忠的方式有所不同罢了——我是蚍蜉,是苦口的良药。”
听到这里,他在黑暗中用力挥动手臂,似乎要做给地面上的人看。
张小敬低吼道:“焚尽长安城,伤及无辜民众,这就是你的效忠方式?”
萧规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不不,焚尽长安城,那是突厥人的野心,我可做不了这么大的题目。
我的目标,只有这么一座楼罢了。”
他的手指在半空画了一圈,“只有这座太上玄元灯楼。”
“你知道这楼的造价是多少?整整四百万贯!
就为了三日灯火和天子的盛世脸面而已。
你不知道为这个楼,各地要额外征收多少税和徭役,多少人为此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所以我要把它变成长安最明亮、最奢靡的火炬,让所有人都看到,大唐朝廷是如何烧钱的。”
说着说着,萧规已经重新站了起来,反顶着弩机,向前走去。
张小敬既不敢扣动悬刀,也不敢撤开,被迫步步后退,很快脊背“咚”
的一声,顶在了门框之上。
看两人的气势,还以为手握武器的是萧规。
萧规的鼻子尖,几乎顶到张小敬的脸上:“你可知道我蛰伏九年,为何到今日才动手?还不是因为你和闻无忌……”
张小敬眼角一颤,不知他为何这么说。
“我在长安城中也安插有耳目,知道闻记香铺的惨事。
从那时候起,我加快了计划的准备,好为你们讨回一个公道。
恰好突厥的可汗有意报复大唐,联络守捉郎。
守捉郎一向不敢跟官府为敌,拒绝了。
于是我便主动与突厥可汗联系,借他们的手定下这个计谋。”
张小敬这才明白,为何突厥人会懂得使用猛火雷。
萧规当年在烽燧堡,就是首屈一指的猛火雷专家。
一想到今天所奔忙的危机,追根溯源居然还是因自己而起,张小敬在一瞬间,仿佛听到命运在自己耳边讪笑。
萧规后退了半步,让凌人的气势略微减弱,语气变得柔和起来:“你仔细想想,距离灯楼最近的是什么?是兴庆宫的勤政务本楼,上头是欢宴的天子和文武百官。
太上玄元灯楼炸起来,倒霉的也只是这些害你的蠹虫——怎么样?大头,过来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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