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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琴神色微微一动,朗声道:“苑书,你先搬到院子里去。”
苑书嘟囔了一句‘老是使唤我’便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苑琴小心的替任安乐解开长发,“小姐,金焱花粉快用完了,秦叔送来的正是时候。”
任安乐‘恩’了一声,并未言语。
苑琴见她眉宇微皱,知她心头不快,叹了口气,“普通颜料制成的面具终究太过粗糙,若遇上内功高深之人,或许会被看出端倪,秦叔远走边疆数年才在北秦皇宫偷了几株金焱花回来,小姐,我知道您不愿意带上面具,可是……”
世间唯有金焱花粉制成的面具毫无破绽,如真人皮肤一般无二,但却需三月一换,未免他们行差步错,秦叔才会将金焱花这种异域之物送入京城。
“苑琴,我知道你们为我做了多少。”
任安乐垂眼,看着水中印出的面容,平凡普通,却是她看了十年的模样。
“帝梓元十年前就死了,我如今只是任安乐。”
“我去取下花粉制成面具。”
苑琴眼眶微涩,转头退了出去。
任安乐闭眼,长长叹息一声,整个人沉入浴池之中。
半个时辰后,苑琴叩门而进,看着浴室内的光景,顿在了原地。
屏风上挂着的衣袍被取走,水面上飘着一副薄薄的面具,浴池里早已空无一人。
永宁街位于皇城最繁华的地带,却十来年没人敢提这地儿的名字,到如今连走过的人都极少。
街道尽头,有一座古老的大宅,虽然宅子犹若迟暮的老者,但府门前挂着的靖安侯府牌匾却沧韧如昔。
这晚,皇宫内驶出一辆马车直直停在街道尽头斑驳生锈的大门之前,韩烨抱着一坛酒,从马车内走下,他让侍卫离去,独自走上石阶推开大门,尖锐的声音落入耳里,他抿住唇,一步步朝里走去。
十年前华贵的侯府只剩下沾满青苔的石阶,老朽的古木,败落的大堂,凋零的花园。
每迈进一步,韩烨眸色便更深几分。
他很有些年没有进过靖安侯府了,睹物思人,这座太祖赐下的宅子,承载了帝家的荣华,也见证了帝家的败落。
韩烨停在一处楼阁前,门前糊着一张发黄的宣纸,上面写着‘归元阁’几个大字,尚显稚嫩,却笔锋锐气。
他顿住脚,慢慢走近几步,坐在回廊前的石阶上,不顾尘土沾了他冠服满身。
这里是帝府的书房,他看着归元阁,神情追忆。
当年父皇经常微服来和靖安侯下棋,他便只能和同龄的帝梓元玩闹。
“帝家丫头,你府里真寒酸,书房连个名字都没有。”
那时候,嘉宁帝盛宠帝梓元,他总是忍不住逗弄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女娃。
他记得很清晰,才七岁的帝梓元抱着古书坐在回廊上,连眼皮子都懒得抬,只是迈着小短腿从书房里拿出一张宣纸,正儿八经写了‘归元阁’几个字就要贴在门上,奈何实在太矮,只得又委委屈屈跑进书房,搬了一张板凳出来。
他瞧着有趣,站在一旁看热闹,哪知他眼皮子一眨,小女娃腿一软便从凳子上摔了下来,脚腕磨了一大块皮,鲜血直流,他看得直心疼,抱着小姑娘就要安慰,哪知一抬眼只看到她嘴扁着,眼泪直打转,就是不肯哭出来。
“你呀,就是太倔,一个孩子,哭一声又能如何?”
韩烨撕开酒坛上的封条,灌了一口,望着那发黄的字迹,小声埋怨。
声止,韩烨苦笑,他怎会不知道她倔强,若是不倔强,帝家出事后,她在帝北城伤成了那个模样,也不会拼死拒绝他救治,只是跪在帝家宗祠前,一步也不肯挪开。
夜风拂来,吹散了落在地上的枯叶,韩烨看着归元阁,嘴唇轻动。
“梓元,对不起,我差一点就对别人动了心,对不起,对不起……”
他靠在横栏上,闭着眼,长发被卷起,极低的声音散在风中,微不可闻。
皇城乾元殿寝宫,嘉宁帝解衣正欲就寝,见赵福匆匆走进来,漫不经心问:“太子回东宫了?”
赵福沉默,片刻后才低声回:“陛下,殿下他…抱着一坛酒去了靖安侯府。”
嘉宁帝解衣的手一顿,行到窗前,满室清辉,良久之后,寝殿里终于传来极深一声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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