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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望车走过常乐、靖恭、新昌、升道诸坊,车头始终冲南。
李泌发现,车辕所向非常坚定,车夫过路口时没有半分犹豫——这说明这辆车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
街上灯火依然很旺盛,可毕竟已至南城,热闹程度不可与北边同日而语。
这一带的东侧是长安城的东城墙,西侧是乐游原的高坡,形成一条两翼高耸、中部低陷的城中谷道。
长安居民都称这一段路为“遮沟”
,白天是游赏的好去处,可到了晚上,街道两侧皆是黑的高壁阴影,气势森然。
四望车走到遮沟里,车速缓缓降了下来。
当它抵达修行升平道路口时,忽然朝右侧转去,恰好擦着乐游原南麓边缘而过。
李泌潜藏在后,脑子飞快地在转动,心想这附近到底有什么可疑之处。
还未等他想到,那四望车已经远远地停了下来。
这附近居民不多,没有大体量的灯架,只在紧要处挂起几盏防风的厚皮灯笼,光线不是很好。
马车停下的位置,南边可见一座高大的塔尖,那是修行坊中的通法寺塔;而在北边,则是一道高大的青色坊墙,坊墙上开了一道倒碑小门。
这种门在启用时,不是左右推开,而是整个门板向前倒去,平铺于地,两侧用铁链牵引,可以收回。
因为它状如石碑倒地,故而得名。
在长安,坊墙当街开门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嘉许大臣功绩,敕许开门;要么是有迫不得已的实际用途,比如突厥狼卫们藏身的昌明坊砖窑,因为进出货物量太大,必须要另开一门。
那么在这里坊墙开了一扇倒碑门的,到底是什么地方?李泌的眼神扫过去,注意到那门上方是一条拱形的镂空花纹,纹路颇为繁复,有忍冬、菖蒲、青木、师草子等花草叶纹,皆是入药之物。
李泌立刻想起来了,这里是升平坊,里面有一个药圃,专为东宫培植各类草药。
药圃需要大量肥、土以及草木,又是太子所用,当街开门很正常了。
李泌记得,李亨曾经赏赐过自己一些草药膏子,还不无得意地夸耀是自种自焙自调,原来就是从这里拿的料。
可是太子大老远跑来药圃干吗?
李泌内心疑窦丛生,光顾得思考,忘记扯住缰绳。
那坐骑看到前方有光,主人又没拦阻,便自作主张朝那边靠去。
附近行人很少,马车四周的护卫听到马蹄声,立刻发现了李泌的行藏。
他们十分紧张,发出警告的呵声,亮出武器。
四望车的窗棂上搁着的那只手,仿佛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一下子缩回去了。
李泌听到呼喊,知道自己的行踪已暴露,索性翻身下马,大声道:“我是靖安司丞李泌!”
那些护卫跟李泌都很熟悉,一听是他,纷纷放下手中武器。
护卫们没注意到,四望车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我要见太子。”
李泌一边朝前走,一边大声喊道。
护卫们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措。
太子就在四望车内,外面的对话一定听得很清楚,可是车里始终保持着沉默,没有任何命令下来。
“臣,靖安司丞李泌,求见太子!”
李泌的声音又大了几分,脚下不停,距离四望车又近了几分。
他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必须要把这件事情弄明白,哪怕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四望车内还没有反应,李泌的脚步突然停住了,皱着眉头朝北方望去。
马车旁的马匹,也都同时转动了一下耳朵,喷出不安的鼻息。
护卫们顾不得安抚坐骑,他们也齐齐把脖颈转向北方。
无论是人还是马,都感应到了,有微微的轰轰声从远处传来,随之而至的还有脚下不安的震颤。
尽管在这个位置,北方的视野全被乐游原挡住,可李泌知道,一定是太上玄元灯楼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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