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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政治身份,我姓蔡的是高老庄第一个改革家,也是县长曾经给戴过花的人。
如今事情弄砸了,你让我去偷去抢,我不会干,你让我拆房卖砖,我对得起老爹还是孩子?我一包老鼠药死了,死得人不害我,我不害人,活人没人要,死尸医院还收的,总能抵几个钱吧!”
老贺一把将柜台上的老鼠药拿过来,拿过来却包好,塞进蔡老黑怀里,说:“蔡老黑,我胆小哩,你别吓着我,你要喝药,你回家去喝!
小李子,送客关门!”
自个拿茶壶就往后院宿舍里走,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蔡老黑出得信用社,不远处站着背梁,背梁是来打探消息的,他患有皮肤病,心越急越发痒,手在怀里咯啷咯啷地抓,问:“老黑,事情咋样?”
蔡老黑倒感动了,说:“没事。”
背梁说:“没事了就好。
你吃烧肠不,修子在家正做哩。”
他拿口吹指甲缝里的银屑。
蔡老黑说:“背梁,我有个偏方治你那病哩!”
背梁说:“是不是?啥偏方?”
蔡老黑说:“这你知道了却不能再给别人说,让别人痒死去!”
背梁说:“这我知道!”
蔡老黑说着勾了手指,背梁附上来,他小声说:“多挠一挠。”
背梁说:“还有哩?”
蔡老黑说:“把手洗一洗,再挠!”
哈哈笑起来。
笑过了,却搂住了背梁,拍拍他的肩,然后扬长就走了。
但蔡老黑没有直接回家,却一步一步往三十八亩地的葡萄园来。
葡萄园在镇后的一面斜坡上,从中间绕一条便道就可以到蝎子尾村,暮色苍茫里没有风,一架一架葡萄枝叶青绿,咕咕涌涌如波浪一般从高处而来,蟋蟀、蛐蛐,开始在露水初潮中鸣叫。
如果是不经意,这些虫鸣是听不到的,听到的只是镇上地板厂的电锯轰轰嗡嗡,谁家的狗在咬,一只在咬了,十只八只遥相呼应,有孩子在喊:“狗连蛋了,哟哟,狗连蛋了!”
从园子西北角一路传过去了嬉闹、殴打和追赶声。
但是,蔡老黑听到的是昆虫在叫,叫得细而碎,繁而密,在心里,在骨里,周天响彻。
从两排葡萄架间走过去,犹如钻一个绿峡,手张开来也绿得像菜面,天上就落下一颗黄豆大的雨滴,砸在他的额角滑下去。
蔡老黑以为是飞鸟拉屎,倒了八辈子霉了,看着干枯的地上,那雨滴落下了起了一股细烟,天怎么只下一颗雨滴呢?他走过了园子里那块平场子,正是通往蝎子尾村的便道,道旁的木庵子里,黑疙瘩似的坐着一个人。
蔡老黑问:“谁?”
黑疙瘩没有从庵子的草床上跳下来,只是说:“天上怎么再没个飞碟,让高老庄地震了去!”
说话的是鹿茂,挪了挪身子,空出草床一半,让蔡老黑坐上来,说:“我去你家了,嫂子说你不在,我寻思你是在这里……穿得这么周正,去寻菊娃了?”
鹿茂和蔡老黑搭档已经是许多年了,蔡老黑种植了葡萄园,纳入了县酒厂的葡萄基地,每年收获葡萄交售给酒厂,鹿茂则办了纸箱厂,专门定点为酒厂提供装酒瓶的箱子。
那时候,他们有钱,三天两头在饭馆里摆饭局,鹿茂的牙齿现在常痛,就是用牙签剔牙,牙缝越剔越大的。
而酒厂不景气了,眼见着兵败如山倒,鹿茂首先脖颈软了,见着蔡老黑就哭牺惶。
蔡老黑爬上了草床,拿过了鹿茂身边的香烟,抽出一支来吸,一直把一支烟吸完了,没有说话。
鹿茂是来诉冤枉的,见蔡老黑这般模样,倒不敢再说别的,问道:“和嫂子怄气了?”
蔡老黑哼了一下,是笑不是笑是恨也不是恨,说:“我去信用社了一趟。”
鹿茂说:“你还款了?”
蔡老黑说:“我丢了人咧。”
鹿茂说:“姓贺的侮辱了你?”
蔡老黑说:“我拿了包老鼠药去的,要钱没有,要命我就死在他面前,我蔡老黑耍了无赖……”
鹿茂说:“都是酒厂那一帮败家子坑了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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