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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是,叫狗子。”
顾阿婆把斯江搂进怀里揉了好几下哈哈大笑起来:“狗吃屎的嘛。”
阁楼上的顾北武侧耳听着楼下祖孙俩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讲闲话,母亲爽朗的大笑和喋喋不休的叙述,好像只有斯江陪着她的时候才会有。
突然他有点明白,为什么母亲这两年又开始揣着烈属证提着篮子去凯歌蛋糕房凯司令门口卖白兰花了。
居委没少拿这个事来说服他去上班,他一直以为母亲是为了挣钱,两串白兰花才卖一分钱,电车也不舍得乘,一双小脚从这里走到南京路要大走半个钟头。
他说了无数次家里不缺那几分钱,塞给她一把大团结,她却不吭声,把钱藏好了照旧天天早出晚归,跟上班似的。
顾北武翻了个身,眼里的那点热慢慢消退下去,在暗夜里凝成一点霜花,晶莹透亮。
隔壁人家的收音机开始播《国际歌》:“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
***
日子过得飞快,儿童节过了没几天,黄梅天到了。
等七月份出了梅,大太阳一挂,家家户户忙着晒被头,台风一刮,家家户户又忙着往外舀水。
公共厕所还没到中午就臭得要命,苍蝇一簇堆,老虎灶前泡开水的人都少了许多。
天一热,人火气也大,早上抢水龙头刷牙洗脸,急着上班的人哇啦哇啦吵相骂,夜里抢地盘摆躺椅和吃饭台子,老头老太也哇啦哇啦吵相骂。
这种吵相骂当然也只限于因为平常关系不大好的人家,也都控制在绝对不会产生肢体冲突的程度。
像陈阿娘李奶奶康阿姨住在一个门洞里几十年,早就磨合出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水龙头的每分钟,弹格路的每一块石头,都在三家人的默契下得到了充分合理的使用。
陈斯江喜欢夏天又不喜欢夏天,喜欢是因为康定路的国棉二十厂出了黄梅天就开始自制冰水,供应周边居民。
阿娘每天给她一分钱,吃好早饭就让她抱上热水瓶跟着大部队去打冰水。
不喜欢呢,是因为大部队真的是大部队。
每逢寒暑假,陈家的三个金孙就屈尊光临“陈阿娘托儿所”
。
斯江只能让出阁楼,在阿爷阿娘的床边打地铺,陈阿爷打呼噜震天响,不打呼噜时就探出身子吐痰,他是绝对不会拿起痰盂罐的,嫌脏,咳两声噗一口飞出去,很有他年轻时投篮的派头,但准头是不保证的。
痰盂罐要么靠着斯江的头,要么贴着斯江的脚,总之朝哪头睡都十分危险。
阿娘呢半夜要起来上马桶,马桶在床后,一个迷瞪,她就踩到踢到斯江,所以也危险十分。
斯江去年夏天偷偷跟外婆说想住到顾家。
顾北武上门接人。
陈阿爷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顾老四,你去问你姐夫,他生的姑娘,要是改姓顾,你马上接走。”
陈阿娘气得满脸通红:“这是什么说法?阿拉格孙女,哪能要去外家住!
斯江,阿娘待侬勿好啊!
侬格小鬼头!”
顾北武收拾流氓动手就行,对付居委干部动嘴也不费力,唯独对着陈阿爷陈阿娘没脾气,悻悻然回家后顾阿婆倒是嘀咕出真相:“老陈家是怕你姐夫每个月的二十块要落到我家口袋里呢。”
今年恰逢斯江的三婶钱桂华又怀孕了,害喜严重没人照顾,也住了过来。
陈家一下子回到十年前,十一个平方米的房间加四个平方米的阁楼,老中小三代七口人挤成一团。
就这样在万春街,人均住房面积还是名列前茅的。
人一多事就也多。
不久陈家就出了一件惊动万航街道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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