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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悠已经无力听清后面的话了,一千五,原来知远的生活费只有这么多吗,可他之前告诉自己的不是叁千块吗。
那那些出去旅行的费用、酒店的费用和租房的费用,他是怎么负担的呢,怪不得他那段时间暴瘦的厉害,是因为他同时也在为钱挣扎吗。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知远,可他这个时候竟然心虚地避开她的视线了。
她知道母亲和她提过生活费的差异,可她不知道知远这么缺钱。
她猜这是他们从来都不交流的,他们都知道勤俭节约,不乱花钱,但母亲给她的特权和偏爱还是让她有着和知远不同的消费观念,他却为了纵容她默默做了这么多。
于是那些不愿也不敢回忆起的过往涌上来,她对他的折磨、羞辱和不信任,终于在漫长的时间之后,重新回馈到她自己身上,她只觉得倚在门框上的身体瑟瑟发抖,似乎整个冬天的冷气穿透木料汇集在一起,钻进体内,搅得肚腹冰冷如铁般,凝滞着刺破胸腔,在体表下洇出泥泞的血痕。
“你以后要是能找到女孩愿意跟你一起奋斗最好,要是没有妈也没办法,现在的社会不一样了,妈只能给你们兜个底”
,余丽萍说着说着感受到怪异的沉默突然在房间里弥漫开,初四晚上那天不安的预感又泛上来,“咱们家的条件不够好,但也不算太差,不会让你结不了婚,也不会让你姐受他们温家的白眼。”
“妈,我不是说的这个”
,方知远想起走亲戚时母亲对那个男孩的满意,想起姐姐和他在一起时的登对,想起姐姐和母亲透露过的他的家庭条件,却越发没有底气。
在T大的四年,拥有如此高效的大脑,置身于如此先进自由的环境中,他们这群看起来不通人情的学霸们有着比大部分人都更清醒敏锐的内心,他们早就明白,以自己的资源和条件,想要获得相匹的成就几无可能。
于是家境或许早就成了最关键的一环,他怎么会不懂。
姐姐值得更好的生活,那份天赐的美丽不应在柴米油盐中消磨,他那时的放手恐怕就是最佳的选择,于是前几日未说出口的执念反倒值得庆幸。
“在北京成家太难了,而且我也不觉得我能和谁能过一辈子生活”
,方知远还是把话说出了口,“你和爸又没什么非要传宗接代的观念,这些事以后再说好吗。”
余丽萍默默地理着衣柜里的衣物,只是东西实在是不多,马上就翻到底,“妈也不是逼你,就是担心你以后老了没人照应”
,她把底层的被褥也翻了出来,“我知道我和你们爸爸没给你们做出好榜样,但你姐不也一样和小温谈得挺好吗。
哎,儿孙自有儿孙福,妈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再是小孩了,你自己决定好就行。”
方知悠听着弟弟和母亲的对话,内里的刺痛更甚,是因为自己吗,把知远的一切都毁了,她猜她从未想过的,这些理性的考量,令人纠结的、痛苦的,繁杂的琐碎的现实,她一意孤行地追逐,自欺欺人地享受,从未考虑怎么真正走下去。
一家叁口再度在屋内陷入沉默,方知悠想或许现在不是个说分手的好时机,母亲的计划该怎么办呢,她和知远又该怎么说呢,知远说不愿意结婚是因为要等着自己吗,她低着头,感觉指节要嵌进木门框里,她或许一直都是爱着他的,她不能否认的,可他,准备好了吗。
余丽萍把选好的被褥递给儿子装箱,又返回到衣柜前,准备把最底下的东西清一清,手往里一探,却摸到了一个小木箱子。
她信手取出打开,都是些文件,“知远,这里的证件你看还有没有要带的”
,余丽萍掀起几张,听到底下塑料袋摩挲的声音,塑封的,想必是更重要的东西,于是手摸到底,把上面的一沓挪开,却发现了塑封袋里是一条带血的内裤。
方知远把褥子塞好,转身想问母亲是什么证件,就看见母亲蹲在衣柜前捧着那个小木箱发呆,他艰难张口,“妈”
。
余丽萍迅速回过神来,带着暗沉血迹的内裤还晃在眼前,这样深深地埋着,她不用想也知道是女孩子的处女血,只是,她从来没见过儿子交女朋友,而且更令她不安的是,这种素净简洁的少女内裤款式她分明见过的。
“哎,妈没想翻你隐私的,你也长大了,交了女朋友也不和家里说”
,余丽萍的恐慌又泛上来——像是觉察到某种呼之欲出的风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把袋子抽出来,强装出放松的语气,“你对人家女孩子负责了吧,这个你还要带着吗?”
可这话她说完就即刻后悔了,她或许该视而不见的。
方知悠后知后觉地从混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见母亲手里的盒子和塑封袋,想起四年前的夏日里她的探索未能达成的发现。
那时她接到知远的电话,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只随便翻了翻上面的文件,却不想底下竟然藏着这样的东西,她一直以为他扔了的——作为她的丑恶和罪证,却不想他一直深深地珍藏着——作为他和她爱的印记。
可是她听见知远说,“扔了吧。”
方知远觉得是时候毁灭这最后的印记了,他决心离开姐姐的生活,就绝不会再陷溺于这些或不堪或光鲜的回忆,更不能留下任何对姐姐的不利,但他也不打算悄无声息地,那就让这作为他给她的最后惩罚——她决然地向前走,他也要做出弃之如敝履的姿态,他不在乎。
于是他说,“妈,没什么必要,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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