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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嘉敏从来没有想过,父兄的死亡,会是因为自己。
但是她也清楚地知道,到这时候,苏仲雪没有必要再骗她——也再没有什么话,比真相更能让她死不瞑目。
三个字。
就像在她心口撒下一把火种,所有,恐惧,怨恨,痛苦,所有她以为早已死亡的情感,在瞬间都活转过来,明明是荒芜之地,却灼灼迸出火光,熊熊燃烧,疼痛,照亮她的灵魂,照亮灵魂里的恨意,也照亮这一生荒唐,到最后的不甘心,那也许是一个祈求,但更像一声质问。
然后她活转过来,回到过去,十三岁的身躯里。
那就仿佛是执念太深的鬼,能从地狱里爬上来。
苏仲雪说,是因为她。
是因为她做了什么,还是因为她没做什么?嘉敏默默地想。
那样的一生,实在让人不想去回忆,但是那是她必然要面对的,如果她想不起来,所有痛楚都会再次到眼前来。
忽然帘影一动,柔和悦耳的声音响起:“姑娘,温姨娘来了。”
话音落,不等她开口,温姨娘就坐到了床前。
温姨娘是元景浩的侧室,也是嘉敏的姨妈。
嘉敏的母亲温浣初过世之后,不,在温浣初过世之前,寡居的温姨娘就一直在元家照顾嘉敏。
当时元景浩尚未发达,温家也没那么多讲究,温浣初临死时候抓住妹妹的手和元景浩放在一起,虽然没有说破,意思已经很明白,是希望丈夫娶妹妹做继室。
温浣初是一片慈母之心,把夫君和儿女托付给妹妹,但是后来……人永远无法预料到后来,无论是后来元景浩的飞黄腾达,还是背弃初盟。
她会不会有怨恨呢,嘉敏默默地想,微垂的眼帘,刚刚好遮住眼睛里的阴影。
十年前的嘉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这些的,那时候她都想什么呢,无非一些更琐碎的烦恼,哪句话应对不得体,哪个举止不够优雅,哪个首饰没有配好,哪件衣裳又被贵族少女们嘲笑了,以及……以及什么时候会碰上萧南。
萧南,嘉敏迅速跳过这个名字,如蜻蜓点水,是不敢深想,怕深想下去,百孔千疮。
“王妃找来的这个严嬷嬷,到底什么居心啊,”
温姨娘坐在床沿上,抚着锦被抹泪,“没见过这么折腾人的……”
燕国首都原在平城,是孝文帝时候迁的洛阳。
当时争议极大,孝文帝是以南伐为名把文武百官皇亲国戚“骗”
来的洛阳。
当时仍有大把守旧的官员和宗室留在平城。
洛阳毕竟是天下之中,又是前朝故都,风流繁华都远非平城能比,几十年下来,留平城的人一个一个都把肠子悔青了。
嘉敏的祖父元安明就是当年留平城的宗室之一。
所以嘉敏生在平城,后来元景浩外出闯荡,当时嘉敏年岁尚小,也怕继妻对嘉敏不好,只带走了长子元昭诩,而把温姨娘和嘉敏留在了平城。
一直到……最近。
嘉敏默默地想,最近,是出了什么事,才让继母胡氏把她和温姨娘从平城接到的洛阳呢?
当时的嘉敏没有想过,如今却不能不想。
毕竟隔得久了,嘉敏也只恍惚记得来洛阳后,胡氏就找了宫里的严嬷嬷指导她礼仪进退,严嬷嬷就和她的姓一样严苛。
嘉敏在平城也是一直娇养的,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严嬷嬷让她行第二十次稽首礼的时候,嘉敏昏了过去。
当时是怎么解决的?
当时温姨娘也是来她床前一番哭诉,王妃悄无声息撤走了严嬷嬷——自然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至于是谁,完全不可考。
王妃毕竟是元景浩明媒正娶的妻子,在洛阳南平王府主持中馈十余年,王府上下,哪个不是她的人。
之后的太后寿宴,嘉敏和嘉言都在被邀之内……嘉敏打住了回忆。
在一个孩子看来,严嬷嬷无疑是可恶的,王妃自然是别有居心,而温姨娘的哭诉,更强化了这一点印象,这大约就是后来,嘉敏和王妃冲突不断的开始。
父亲固然宠她,但是……父亲哪里有这么多的时间和心力,去体贴别扭的少女心事呢?
嘉敏苦涩地笑了笑,温姨娘不是坏人,温姨娘也不会想到,严嬷嬷的离开,礼仪教导的中断,王妃的撒手不管,会让嘉敏在太后的寿宴上丢尽颜面,从此抬不起头,她只是……眼皮子浅了点。
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不是坏人,大多数的人之所以作恶,有时候就只是因为……眼皮子浅了点儿,只看到眼前,只看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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