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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第3页）

茂盛去给瞎话做杂面汤，听见糖担儿正敲着糖锣在街里喊，锣和糖担儿的声音都很暗哑，糖担儿和他的锣都老了。

糖担儿是老了，如今人们叫他老糖担儿。

老糖担儿驼背哈腰，哑着嗓子。

老糖担儿的锣也老了，暗哑中透着破声儿。

先前不安分的好看热闹的老糖担儿在笨花的夜里游走，恨他爱他的人都有，可谁又都觉得缺不了他。

那时的糖锣对于村人来说，本不是用来看，而是用来听的。

每天每天，随着黄昏的隐去，糖担儿的糖锣在初显的夜色里突兀地响起，从容、亲昵，尾音里还有几分撩拨。

它唤起着孩子们的食欲，它也使一些男人女人的心乱。

不久前，村里大白天也突然响起糖锣声，人们便一时转不过弯来了，好比白日做梦。

人们纷纷立在街门口观看，他们仿佛第一次看见了老糖担儿手里那只菜碟子样的糖锣，原来竟是有着几分寒酸的。

它那撩糙的声音东一声西一声地响在笨花的街道上，木呆呆的，瘪声瘪气的。

再后来，笨花人膈应糖担儿的锣声了，人们都知道糖担儿的锣声连着支应局，支应局连着日本人。

现在糖担儿的裸又在笨花街上响了，伴随着它的声音，是糖担儿的传唤声：&ldo;快到茂盛店吧，支应局有事！

&rdo;

人们心想，我娘呀，莫非真的要来？人们看着弯腰驼背的老糖担儿过街，都躲在门洞里不出来。

老糖担儿冲着他们喊起来：&ldo;我说乡亲们哪，别扒头探脑看我了，快到茂盛店吧，一家一个人，真是有公事哩！

&rdo;一些人这才跟着锣声、跟着糖担儿的呐喊往茂盛店走，一些人还站在门口犹豫着。

糖锣还是敲来了一些村人。

人们半信半疑地走进茂盛店，围住瞎话问这问那。

识字的人一眼就看见了围在桌上的白布，指着白布对瞎话说，这可是凶多吉少的事。

有人便责怪瞎话，不号召人躲避，还让人到茂盛店集合等日本人。

瞎话解释说，写几个字谁也伤不了筋骨，保住一村子平安才是头等大事。

躲和等其实道理都是一个，该躲了就躲，该等了呢就得等。

眼下笨花人还不是躲的时候，要等。

支应局就是为了支应日本人，保护乡亲的，有我瞎话在，就能保笨花的平安。

又有人问，几个字就能保住平安？瞎话说：&ldo;别小看这块布，闹好了这就好比是咱笨花村的护身符。

&rdo;

问话的人中有男有女有老又有少，由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后面飘过来：&ldo;你敢打保票这就是护身符啊？&rdo;原来这声音是小袄子。

瞎话看见了小袄子，却故意对糖担儿说：&ldo;快过去看看说话的人是谁，嗓音还不低哩。

&rdo;

糖担儿在人群里找到小袄子，低声对她说：&ldo;小袄子，这地方可不是你大闺女来的地方，这不比拾花，快回家换你娘来！

&rdo;

有人听见了糖担儿对小袄子的提醒，便说：&ldo;她娘正在家里往脸上施粉哩！

&rdo;有人低声笑了。

如果不是几个孩子跑进茂盛的店，人们一时就像忘记了他们来这里的事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