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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一般是先读书的,后晌上学时才写字,我也应该这样做,只是今天例外,读书是难得专注的,写字肯定对稳定情绪更好些。
我在父亲用过的石砚台上滴上水,三只指头捏着墨锭,缓缓地研磨。
磨墨也该像个先生磨墨的姿势,不能像下边那些学生乱磨,最好的姿势当然只有父亲磨墨的姿势了。
墨磨好了。
桌子角上压着一迭打好了格子的空影格纸,那是学生们递上来的,等待我在那些空格里写上正楷字,他们再领回去,铺在仿纸下照描,我取下一张空格纸,从铜笔帽里拔出毛笔,蘸了墨,刚写下一个字,忽然听到耳边一声叫:
“行娃哥——”
我的心一扑腾,立即侧转过头去,看见本族里七伯的小儿子正站在当面,耍猴似地朝我笑着:“给我题个影格儿。”
教室里腾起一片笑声,唔!
应该说学堂。
笑声里,我的脸有点发热,有点窘迫,也有点紧张。
学童入学堂以后,应该一律称先生,怎能按照乡村里的辈份儿叫哥呢!
可他是才入学的启蒙生,也许不懂,也许是忘记了入学前父母应有的教导吧!
我就只好说:“你放下,去吧!”
他回到位置上去了,笑声消失了。
我又转过头写字,刚写下两字,又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蓝袍先生——”
我的脑子里轰然一声爆响,耳朵里传来学堂里恣意放肆的哄笑的声浪。
我转过头,看见一张傻乎乎愣笑着的脸,这是村子里一个半傻的大孩子。
他的嘴角吊着涎水,一只手在背后抓挠着屁股,得意地傻笑着,和我几乎一般高的个子,溜肩吊臂,像是一个不合卯窍的屋架,松松垮垮。
这个老学生,念了七八年了字认不下二百,算盘打不到“三归”
,只是家底厚,又是他爸唯一的顶门立户的根,就这么在学堂里泡着。
这个傻瓜蛋儿,打破他的脑袋,也不会给我起下这样一个雅号的,我立即追问:“谁叫你这么称呼我?”
教室里的笑声戛然而止,静默中潜伏着许多期待
“他……他不叫我说他的名字。”
傻子说。
“你说——他是谁?”
我冷眼追问。
“我不敢说——他打我!”
傻瓜怕了。
“我先打你!
看你说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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