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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老道在京城不是寻常人物,据云能过阴阳,通声气,更兼有点金之术,奔走者争集其门。
武老道论命相堪称奇验,京师某王爷曾微服请相,所示为光绪和宣统的八字,武老道看过后说,先者论命当穷饿以终,后者则有破家之祸。
王爷初时以为荒谬,后来一细想,果不其然。
现今老道对老六的前程既不肯点明,父亲也不便多问,愈发觉得六儿子的神秘不可测。
老道喝透了茶,才款款说道,令公子有胎衣包养,生虽有惊而命大,日主有火,盛则足智多谋,欠则懦弱胆怯,大畏财旺,若生在贫贱之家当贵不可言。
父亲问如今生在金家又当如何。
老道说,水一、火二、木三、金四、土五,戊见甲,当在三、八岁。
父亲问三、八岁当怎样。
老道说,四爷这茶没味儿了……
事后父亲将武老道的话学给老六的母亲听,二娘说,一个孩子家,三、八岁能怎么样呢?咱们的六儿眼瞅着虚岁过了三周,也没见有什么不好,他一个花老道,故弄玄虚地瞎说罢了。
父亲说,还是要留神些才好。
二娘说,留神自要留神,家里的孩子们咱们哪个又不留神了?只是不要看得太神圣太娇贵了才好,小孩子惟得中和才能健康成长,旺不得也弱不得,旺则不能任。
弱则不能禁,只待至十五成人,才可以分别贵贱,现在抱在怀里就论前程,实实地是有些荒诞了。
话是这样说,但父亲对这个生有异状的儿子仍是情有独钟,常常将老六抱在膝上,抚弄着他那一对硬硬的角说些&ldo;当今之世,舍我其谁&rdo;的屁话。
彼时,家中的老七舜铨已经出世,而父亲对他那个弱得像猫一样的七儿子是连看也不看的。
老六不负父望,果然生得聪慧伶俐,讨人喜欢,特别是那对角更是提神,不知被多少好奇的人摸过。
亲戚朋友谁都知道,金家养了一条龙,那时虽已进入了民国,可在那些前清遗老遗少们的心目中,何尝不盼着北京东城金家的宅院再像醇王府一样,成为又一座潜龙邸!
老六进出都随着父亲,他可以跟着父亲吃小灶,食物的精美远远超过了他兄弟姐妹们的淡饭粗茶。
他还可以坐父亲的马车,并且他还要永远地一个人占据正座,让父亲打偏,他一个小人儿,坐在车上的威严神气,让所有的人看了都倒吸一口冷气,似乎他早已就这样坐过,连父亲也显得黯然无光、形容惭愧了。
于是就有了舜针是德宗转世再生的说法,神乎其神,跟真的似的。
对此,父亲不予解释,在他的心里大概乐于人们这样说道,他的讳莫如探的态度无疑是一种变相的推波助澜,在他的默认下,老六不是龙也变成了龙。
持坚决反对观点的是二娘。
她不允许人们这样糟蹋她的儿子,她说儿子就是儿子,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你们不要毁他。
二娘是汉人,对一个汉族小老婆的话,人们尽可不听,娘们儿家就知道傻疼孩子,懂个屁!
就这样,我们的老六有了不少干爹干妈,谁都希望能沾点龙的光,在龙还没有腾起来的时候他们是爹和妈,一旦真龙成了气候,封王封侯,那简单的爹妈岂能打发得了?未雨绸缪是必要的,临渴掘井是傻瓜干的事情,早期的投资是精明远见的体现,很难说在老六那些&ldo;爹&rdo;、&ldo;妈&rdo;的思维中,没有今日期货买卖的投机成分在其中。
&ldo;爹&rdo;、&ldo;妈&rdo;们送的钱财、物件大概够老六吃一辈子的。
玉软香温、锦衣玉食中的老六,因了他的相貌,因了众人的推崇惯纵,在金家变得各色而乖戾,落落寡欢地不合群,这使他的母亲时时处在哀愁之中。
她虽然不相信武老道的胡诌,但却牢牢记着&ldo;这孩子应该生在贫贱之家&rdo;的断语。
这个断语在她的心里是个时刻挥不去的阴影,她总预感到要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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