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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稷平静地说:“我阿爷认为大限不远,但他不想死在昭应,便与我阿娘一起往西去。
若你觉得奇怪,我也没甚么话好解释,我们家对死亡这件事的看法一直如此。”
她顿了顿,昂着僵硬的脖子又问:“你去追我阿爷阿娘了吗?可是我阿爷与你说了甚么?”
王夫南却避而不答,沉默着看她,眼眸里是许稷从未见过的复杂感情。
许稷想往后退,可她无路可退。
脊背紧紧贴着冷硬墙壁,皮肉都觉出疼来。
与此同时,东市大街上还是人群熙攘,偶有粗制滥造的焰火声传来,引得一行人尖叫不已,但这暗曲中,却是路冷人寡一片静寂。
同样人寡的还有皇城内各公廨,除了值宿官员,便只剩下尚书省内熬夜评卷的考策官,但此时公房内却并不平静。
“黜落?你说说看他所陈有哪里不对?!
商贾、军兵、吏治、僧道、税法……哪一条说得不对?若不给高等真是太可惜了!
这样的人不用,吾朝还有何人可用?”
苍颜白发的中书舍人指了答卷怒气难掩,他正是考制科时给许稷蜡烛的那位考策官。
“孟老,此非对错与否的问题。”
坐在对面的另一位年轻考策官从定端坐,言辞里透着冷漠:“正因他说的都对,才不能给高第。
试想此卷若初判给高第,之后呢?先是呈政事堂审议,可此卷中却暗斥宰辅;就算能过政事堂,呈上御览,则又必经内侍省2,然此答卷后文矛头直指阉党干政,内侍省又岂会放过他?孟老想判高第的惜才之心练某可以理解,但判高第是在害他无疑。”
这位年轻的考策官正是侍御史练绘,他从头至尾端坐,有理有据说完,又补了一句结论:“此卷必须舍弃,才是给其出路。
至于他考的另一科答卷,见解独到文采也是斐然,则可斟酌再判。”
白发的中书舍人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考策官评卷需综合意见,绝无可能一人专断,讨论与争执故是常有之事。
而两位考策官所争执的答卷,正是出自许稷之手。
公房内重归安静,练绘浅吸一口气,合上了面前答卷。
许稷啊许稷,该说他是聪明,还是冒进呢?
策文写得倒是一片热忱,看得出其格局绝非只囿于比部那方寸地方,但做成这样,摆明了是不想得高第,但也不甘心被黜落,为此还特意考了两科?
畿县是无法留位给他了,赵相公大约也会暂断了拉他入伙的念头。
练绘想着想着,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户。
至于在东市暗曲里对峙的王许二人,则对此事还一无所知。
寒冷夜里,连呼吸也有了形状。
呼出来的气成了白雾,很快又消失。
大街上的欢笑像四更天梦境里的声音,远远的,不真切,嘤嘤嗡嗡又如三九天深夜里的蚊蚋盘旋。
“我猜你不姓许,你也不是男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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