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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她,忽然觉得,她就是他小时候在村头的庙堂里拜过的那尊观音像。
早年,除了祖母,只有那尊塑像给过他些许母性的慈爱。
年少时茫然的他曾匍匐在观音像的脚下,祈求仙人用点着圣水的手指为他指明方向。
后来他离开了乡下,来到城里,生活多了几分色泽,却再也没有见过那尊塑像。
现在他从春迟的身上看出那朵隐没在菩萨像里的湿漉漉的莲花。
她天生富有的母性,溢着拯救的光。
他坐在门槛上,一直望着她,直到满天星光,他的内心重又充满了盼望。
他慢慢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走过去对她说:
“你解开这些缠在身上的布吧,以后再也不必这样藏着了。
你不用出门,也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你的。”
春迟向后退了一步。
她尚不知道眼前的男子是个阉人,对他十分警惕。
他看着她那副惶惶的样子,苦笑起来——内心却又很是满足,从没有女人害怕过他。
钟潜的生活忽然变得很忙碌。
寻找淙淙,还要照顾春迟。
日子又一天天快了起来,他每天天还没亮就为春迟把饭做好,然后出海去。
捞贝壳,打听淙淙的下落,直到太阳下山,他带着贝壳和几条捕来的红鲷鱼上岸了。
他提着鱼往回走,下过小雨的地面已经干了,但空气还是湿漉漉的,日辉已经散尽,月亮露出小半个脸。
赤道上的月亮,弧度与别处是不同的,更加饱满,所以格外美。
他心情愉快,小声地哼起歌来,是在船上时从歌女那里学来的小曲儿。
他原本以为,再唱起这些歌,一定会想起淙淙,很难过。
可是带着旧日气息的歌也未能
敌过此刻的好心情,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快就从淙淙离开的悲伤中走了出来。
他借着月光打量自己,他难道不像一个出海打鱼、养家糊口的男人吗,披星戴月地赶路,妻儿正等在家里……这样想着,他就又多了几分力量。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段路,两旁的植物他一直都记得。
他梦见自己就这么一直走着——走着走着,春迟的孩子出生了;走着走着,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一个多月后的一次出海,他在船上听到对面的船上有人在唱歌,略带沙哑的嗓音,一唱三叹。
他倏地站起来,冲出了船舱。
他知道那一定是她。
隔船相望,只能看到女子的一角黄色衣衫,十分寂寥。
胸无城府的淙淙还是显露了踪迹。
他日夜盼望着见到她,但是真的见到了却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此刻两船之间距离狭窄,他大步一跨就能跳上对面的船。
可是为什么他却在犹豫呢?
他这才发现,其实自己已经背叛了淙淙。
她唱完,男人们连连喝彩,免不了说了些轻慢的话。
他仔细分辨,在话语之间挑拣出几丝她的笑声。
她笑的时候总是翘着嘴唇,露出几分不屑,那是足以迷死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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