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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政助理喝得醉醺醺的,坐在一张破沙发上,呼噜呼噜地喝着茶,看到高马进来,也不打招呼,只用那两只迷迷糊糊的大眼珠子瞪了高马一眼。
高马说:杨助理,方云秋破坏《婚姻法》,强迫女儿嫁给刘胜利,金ju不从,被他用烟袋锅子敲破了头。
民政助理把茶杯蹾在沙发旁的方桌上,冷笑一声:高马,金ju是你的什么人?
高马吭哧了半天,说:她是我的对象。
我只知道方金ju是刘胜利的对象。
民政助理说。
那是强迫的,金ju并不同意。
那也用不着你来告啊!
民政助理说,方金ju来告我就管。
她爹把她关起来了。
去去去,民政助理挥着手,好像轰赶苍蝇,我没工夫跟你叨叨。
高马还想争辩,一个佝偻着腰的中年人闪了进来,这人面色苍白,嘴唇青紫,好像大病初愈。
高马闪到一边,看到那人从一个黑革包里摸出了一瓶酒,一筒鱼罐头,放在桌子上,说:八舅,听说方家闹了乱子?
民政助理不搭他外甥的话,走到高马跟前,用手指着高马的头,笑嘻嘻地问:你的头是怎么啦?
高马头上的伤口一阵发紧,痛疼被唤起,脑袋木木的,耳朵里嗡嗡响,他说‐‐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像个娘儿们‐‐摔倒了,磕的。
是被人家打的吧?民政助理微笑着说。
不是。
高马说。
方家兄弟是两个屎蛋!
民政助理收起微笑,换了一张恶脸,狠狠地说,要是我,就打断你的狗腿,让你爬回家去!
民政助理的唾沫星子喷了高马一脸。
高马抬手抹脸,民政助理一膀子就把他扛出了门口,然后砰一声,关上了门。
高马在水泥台阶上跳跃着,挥舞着胳膊,维持着身体平衡,没有跌倒。
他扶着墙壁,头晕目眩,天旋地转,良久,眩晕稍缓。
他抬头看着那扇绿门,像一团糨糊般错乱的脑袋里慢慢闪开了一条fèng,他用力扩大着这fèng隙,用力,用力……耳朵里嗡一声响,fèng隙合拢,身外的一切都好像有形无体,一股温暖的液体从头盖里往下滑,滑,集中到两个鼻腔,滑,滑,他控制,控制不住,液体从鼻腔里喷出来,流到了嘴里,腥腥咸咸的,他一低头,红色的血就滴滴答答地落在了苍白的水泥台阶上。
四
高马躺在炕上,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已记不清是怎样从乡政府大院回到家里,只记得那些鲜红的鼻血无声无息地滴落在白色水泥台阶上的情景……圆的血珠滴到白台阶上,跌破,溅起……红的血珠像小樱桃一样落在台阶上,跌破,溅起……那个中年的瘦弱男人在那扇绿门里咕咕噜噜地诉说什么,声音显得非常遥远。
起初,他甚至有些快慰地看着血珠在台阶上跌破,溅起的美景。
血珠成了串,全身的热都汇集在一起,从鼻腔里往外奔涌,水泥台阶上已凝集了一大摊血。
在血的腥甜味里,他的舌尖触到了冰凉的嘴唇,脑子里又裂开了一条fèng,枣红马驹在乡政府院子里那片盛开着黄花的葵花地里,用两只水晶般的亮眼望着他。
他吃了一惊,跌跌撞撞地往那里走。
葵花的脸都旋转过来,忧郁地望着他。
温暖的忧郁。
这里阳光灿烂。
他扶着一棵葵花生满硬芒的粗精,他感觉到了葵花沉重的头颅在他头上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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