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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里功课很多,都没什么意思。
热力学也没有意思,但我没有缺过课。
下课以后,老师回到宿舍里,坐在床上,脱下脚上的靴子,看脚后跟上那块踩出来的红印,此时她只是个皮肤白晰、小腿健壮的小个子女郎。
上课时我坐在她面前,穿着压皱的衣服,眼睛睁得很大,但总像刚睡醒的样子;在庞大的脸上,长着两道向下倾斜的八字眉。
我的故事开始时,天气还不冷。
这门课叫作“热力学二零一”
,九月份开始。
但还有“热力学二零二”
,二月份开始;“热力学二零三”
,六月份开始。
不管叫二零几,都是同一个课。
一年四季都能在课堂上遇到老师。
我猛然想到:假如不是在那节热力学课上,假如我不回答那个问题,又当如何……我总是穿着压皱的土色灯芯绒外衣出现在教室的第一排——但出现只是为了去发愣。
假如有条侏罗纪的蛇颈龙爬行到了现代,大概也是这样子。
对它来说,现代太吵、太乾燥,又吃不到爱吃的蕨类植物,所以会蔫掉。
人们会为这个珍稀动物修一个四季恒温的恐龙馆,像个蓝球队用的训练馆,或是闲置不用的车间,但也没有什么用处。
它还是要蔫掉。
从后面看它,会看到一条死气沉沉的灰色尾巴搁在地下。
尾巴上肉很多,喜欢吃猪尾巴的人看了,会感到垂涎欲滴的。
从前面去看,那条著名的脖子拍在地下,像条冬眠中的蛇,在脖子的顶端,小小的三角脑袋上,眼睛紧闭着——或者说,眼睛罩上了灰色的薄膜。
大家都觉得蛇颈龙的脖子该是支着的,但你拿它又有何办法,总不能用吊车把它吊起来吧。
用绳子套住它的脖子往上吊,它就要被勒死了。
我就是那条蛇颈龙,摊倒在水泥地上,就如一瓣被拍过的蒜。
透过灰色的薄膜,眼前的一切就如在雾里一般。
忽然,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就如有人在地上倒了一筐乒乓球。
有个穿黑色皮衣的女人从我面前走过,灰色的薄膜升起了半边。
随着雾气散去,我也从地下升起,摇摇晃晃,直达顶棚——这一瞬间的感觉,好像变成了一个氢气球。
这样我和她的距离远了。
于是我低下头来,这一瞬的感觉又好似乘飞机在俯冲——目标是老师的脖子。
有位俄国诗人写过:上古的恐龙就是这样咀嚼偶而落在嘴边的紫罗兰。
这位诗人的名字叫作马雅可夫斯基。
这朵紫罗兰就是老师。
假如蛇颈龙爬行到了现代,它也需要受点教育,课程里可能会有热力学……不管怎么说罢,我不喜欢把自己架在蛇颈龙的脖子上,我有恐高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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