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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姨一直忍耐着,除了因为天性温和之外,她也在积蓄与我的感情。
一晃便是十几年,她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这里呆了那么多年。
曾经在她怀里尿尿的小孩现在比她高出一头,穿上她做的青布直衫,已然是一位翩翩少年。
但她最终还是在我十三岁时离开了。
她年岁大了,决定不再这样委屈自己。
“宵行,”
她对我说,“你和我一起走吧,她一点都不在意你,你留在她这里做什么?她若是在意你,就不会丢下你,一年里有大半年要住到船上去!
谁知道她年纪那么大了为什么还要跑到船上去呢?你以为她在船上做什么?还不是唱曲陪笑讨船上男人的欢心!
她在家的时候,总关在房间里捣鼓那些贝壳,仿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的眼睛明明看不见,却好像对周围一切都了如指掌,她可能是个妖精……”
相处多年,兰姨却始终一点都不懂得我。
她不知道当她说春迟的时候,我是多么地厌恶她,我看见她用濯满泥浆的脏手,在我对春迟那潭清澈的情感中搅动、搅动。
我只是埋头帮她整理包袱。
她看我默不作声,便又说:
“我这么多年攒下了一些钱,只要节省些,还是够咱们两个过一阵子的。
何况我还可以再去做工,总之,无论怎样,都是不会让你受苦的。”
她见我仍旧不说话,就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提醒道:
“你还记得吗,你九岁的时候她带你去看花灯的事——那年我还给你做了一件新袄,深蓝色的。
不知道她怎么忽然那么好心,说要带你出去看花灯。
你当时那个开心哪,理也不理我就随她出门去了。
结果怎么着?她在看花灯的地方和你走散了。
你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走了一夜才找回家来!
你以为那是一次意外?她是故意的,她是不想要你了!
她要把你扔掉!”
我当然记得,一直记得。
可是奇怪的是,再度重温那段记忆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委屈和痛苦。
相反的,那年的情景如今想来,心中竟然感到无限温柔,仿佛是被春天里柔软的雨丝一点点注满了。
“我早就知道是这样的。”
我淡淡地说,令兰姨着实一惊。
但她仍不罢休,又问我:
“那你可知道那次她为什么这样做吗?”
我摇摇头。
“在那之前,我曾与她聊起你。
我说:‘宵行少爷越长越俊俏了,眼睛那么深,还是蓝色的,简直像波斯人一样。
都说男孩长得像娘,宵行少爷的母亲一定是个绝色美人儿!
’我说这些话本来是一番好意:她养你这么多年却不知道你长成什么样,岂不是很可怜?谁知道她听了我的话脸色一变,很愤恨的样子。
我就问她怎么了,她冷冷一笑,开口说——你猜她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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