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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妈茫然:“为什么?我不知道。
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
“那么,”
张启云又问,“你们恨她吗?恨我母亲?”
姑妈把双手搁在面盆边,想了一会儿,说:“不恨。”
可是在当时不是这样的,当时所有在场的人都认为母亲是疯子,神经不正常。
十年前她丢下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离开小城,离开丈夫,一去不回,却在葬礼上指责别人是杀害她丈夫的凶手,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姑夫的自私和婶婶的尖刻,张启云也许就不会跟着母亲走了。
他记得葬礼之后有一个胖胖的被人称为“局长”
的女人俯身问他:“你愿意跟谁生活?”
他紧张而又胆怯,不知道如何回答问题。
亲友们都在门外站着,抛下他孤独的一个人,面对着虽然和蔼却令他紧张的“局长”
。
他左右张望,目光张惶,心跳得像揣了一只兔子。
他想起已经被诊断为“老年痴呆症”
的奶奶。
假如奶奶还像从前一样精干,他会毫不犹豫选择好自己的归宿,不需要面临此刻的窘迫。
现在他怎么办?比起墓地上那几只懵懵懂懂的爬虫,他的前面不同样是一堵高高的墙壁吗?他丝毫也不比小虫子的境遇更好,甚至因为生活的能力不及一只虫子,而更加无助和惊惶。
甜橙的香气从玻璃窗外蜿蜒钻进来,仿佛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咣啷一声砸落在张启云的头上。
他的心怦怦地跳起来,喃喃地吐出一个词语:妈妈。
不错,他说的就是母亲。
之前从来没见过面的母亲,散着甜橙香气的母亲,因为葬礼上的歇斯底里而被人们强行按倒的母亲,有能力照顾好儿子、却不知道肯不肯照顾好他的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张启云说出这个温暖的词语之后,自己就被自己吓住了。
他留在房间里,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恍恍惚惚地听着女局长在门外跟人们的交涉声。
他双手并拢,十指交叉,紧紧地绞缠在一起,如果不是因为骨头的柔软,差不多就要掰断了它们。
最后,在他已经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门被母亲轻轻地推开,她穿着米黄色短风衣,咖啡色软底鞋,带着挥之不去的甜橙的香气,面无表地走过来,站在张启云面前,简短地说了两个字:“走吧。”
母亲带走儿子之前,去过一趟京沪市水乡幼儿园,为他办一系列繁杂的转学手续。
顺便,她找了张启云的班主任,一个胖胖的、在头上别了一枚粉红色蝴蝶夹的年轻老师。
有那么一点点的故意作态,那个女老师手撑着下巴,苦苦地想了很久,没有能够总结出张启云的任何一条优缺点。
“这孩子不引人注目。”
她微带羞涩地说,为自己对这个孩子的漠视而开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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