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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根名是去拜谒姑祖母,实则干什么我说不清楚。
花这么大代价去寻觅一个扑朔迷离的姑祖母,这事总让人觉着蹊跷,觉着不可思议。
车出北京,穿通县,过三河,向东疾驰。
京郊富裕起来的农民早早奔了小康之路,红瓦白墙的小楼鳞次栉比,柏油路一马平川地宽直,与数十年前我乘胶轮大马车晃晃悠悠行于坑坑洼洼的黄土路上,简直是两重天地。
然而越行,我对此行的结局越不抱乐观态度,心里便躁躁的,不想说话。
福根的兴致却很高,一边开车一边跟红坎肩儿用家乡话说笑,那些话十分难懂,听之如外语一般,我想,祖父若因了这样的语言而将姨祖母接进家门,他老人家对语言的欣赏水平也未免太糟糕了。
看福根与红坎肩儿的亲热与熟稔,我开始想,这个人究竟是不是雇来的?
中午时候来到黄花山。
那山果然雄伟,奔涌自北而来,临了在淋河平原上掀起一个高浪又戛然而止,抛洒出一抹缓坡,渐渐向南泻去,让人一看便心旷神怡,意兴大发。
我跟红坎肩儿换了位置,坐在前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山麓,寻找舜铨所说的刻着蟠龙帽的石碑和墓圈。
汽车沿着山脚土路缓缓前行,见前面有一片红墙黄瓦建筑,下车打问。
说是清东陵,福根就要把车朝东陵开,说也说不定祖坟就在那儿。
我说别去了,依我们家的级别连风水墙都进不了,还是折回去再找吧。
又掉头朝回开,三个人的眼睛都朝坡上看,惟恐落下一处所在。
红坎肩儿说,那碑说不定&ldo;文革&rdo;时已被推倒砸碎,所以不能只想着竖立的碑,也得顾及到地上的石头。
于是停停走走,走走停停,车开得更慢。
两趟下来,仍无所见,我已失去信心,坐在路边焦躁地往肚里灌矿泉水,红坎肩儿对车上那盘《永别光辉岁月》十分喜爱,一遍遍地反复播放:
麻木对苍生只懂不说话。
难道赤子之心灵要被人作弄
半通不通的歌词,如吼如泣的沙哑摇滚,让人心烦。
我几次压制了去关掉机子的冲动,尽量离那车远些,尽量不去看那闭眼摇晃的红坎肩儿,尽量不听那震耳欲聋的噪音。
猛然,福根抓住了我的胳膊,激动地对我说,你看,看山顶上那只石头鹰!
在福根的指点下我认准了那只鹰,认准了鹰嘴的方向,,顺着方向下延,见到了近在五十米处的桥,但不是舜铨所指的石桥,是已装有水泥栏杆可并行卡车的公路桥。
桥上卡车拖拉机轰鸣不绝,驴车马车穿梭不息,桥下河水混浊凝滞,秽不可闻,桥头商贩凑集,市井般热闹,哪里有什么凄迷旷野、无言老树?将鹰嘴与桥连成一条直线,寻到它的中点时,我不禁目瞪口呆了,在本该是祖坟的位置,巍然屹立着一座‐‐水泥厂!
没有带蟠龙的石碑,也不见石砌的墓圈,惟有喷灰扬尘的烟囱和上上下下繁忙的搅拌声,我分明觉得那不是搅拌石头,是在粉碎祖先的骨殖。
几代祖先,灵无迹,物无痕,魂化逝,魄消亡,这就是祖坟!这就是我祖宗的长眠安息之地!
福根将已不会思维的我塞进汽车,直奔水泥厂而去。
这是个私人企业,传达室的老头不敢阻拦锃光瓦亮的&ldo;巡洋舰&rdo;,车便照直开进厂区,嘎的一声停在厂长办公室门前。
红坎肩儿扛着机子刚一露头,一个男人立即从屋里奔出来,老远就伸过手准备握。
有人拉开车门,我木然地被请进办公室,坐在铺着线毯的人造革沙发上。
那个自称厂长的人被红坎肩儿的机子唬住了,不知这一行男女所为何来,急着喊着让沏茶。
一个抹口红、描眉毛的怯妞儿先端来一大盘炒葵花子,然后才送来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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