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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第2页）

李经方推了推茶盏，月色下樱花莹莹如雪，他叹了一口气：&ldo;你们姐弟二人的脾气真是跟你爹一样地倔。

二弟他年少时便是如此，即便被打得脱了一层皮，也不肯朝爹服一句软。

他是你祖父嫡出的大儿子，本应是捧在手里的嫡子，却因为他的性格，为此挨了不少的板子。

&rdo;

李经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碗的边沿，那碗沿儿被他长年累月地摸着已是光亮可鉴：&ldo;就因为当年他不肯听劝，掺和到了革命党的事情，才落了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我不想你和君闲走你爹的老路，可是当年君闲站在我面前说话时，他的眉眼神情都像极了二弟……呵，我当初没能阻止二弟，如今我连他的一双儿女也阻止不了。

&rdo;

落旌手里捂着水壶，手心里是温热的弧度，她抿了抿嘴，转了千百个心思却又堪堪落下了去。

风沙沙地吹着矮竹子，驱散了夜晚的暑意。

夜色深深，远处街道喧闹不休，只有门前的樱花树，在月光的冷白和唐宫灯的暗黄里寂静散着花香。

&ldo;其实，你说的很对。

&rdo;

&ldo;身为外交官我是一个失败者。

&rdo;

&ldo;而身为中国人，我也是一个背叛者。

&rdo;

落旌震惊地抬起眼，手一抖壶里的水便撒在手背上，风一吹，水散了温度便冰凉一片。

脸颊蓦地烧起来，落旌扣着水壶的边缘，有些羞愧。

她没想到生平头一次背着别人说了不算好听的话，却还是被人听到了，而她说的那个人还是自己的长辈。

她喃喃着说道：&ldo;大伯，对不起，我没想到‐‐&rdo;

李经方却望着远方，淡淡说道：&ldo;没想到什么?没想到我当时就在那里吗?&rdo;

他脸上是浑不在意的表情，可是眼角却湿润起来，&ldo;落旌，其实你没必要道歉，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早在很多年前，我就已经学会波澜不惊地接受别人的讥笑怒骂;为了躲避国人的谴责，我就像一个孤魂野鬼般躲避在日本，连自己的亲人也保护不了。

&rdo;

樱花香气越发浓郁起来。

落旌低着头死死抿住嘴角，甚至有些绝望地闭上眼。

&ldo;世人说的没错，你爷爷一手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约，可就在这里他身为中国的全权大臣却被日本浪人一枪打在左颧骨，伤未愈便被迫走上谈判桌，受人胁迫只能作允否之答复。

&rdo;

&ldo;清廷命我赴台交接割让台湾事宜，也是你祖父一个古稀老人跪请收回成命，可光绪帝非但不允且严加申斥!他，只不过是想让这脏水彻彻底底地泼给李家。

你祖父因为马关受辱而发誓终身不履日地，可是我却宁愿当一个孤魂野鬼也不愿意再回去!&rdo;

李经方半躺在竹藤椅上，讽刺地摇头：&ldo;百姓需要一个出气筒去供他们辱骂指责，朝廷需要一个替死鬼挡住百姓的泱泱之口，而国家呢?&rdo;

他反而笑起来，只是泛红的眼睛里波光漪澜，&ldo;而中国，需要一块遮羞布来掩盖羸弱不堪、兵败日本的现实。

所以李家，就是那个替死鬼、出气筒，甚至，是那块遮羞布!&rdo;话音落，他手中的杯盏便被他一把狠狠地摔碎在地上，溅起的瓷渣一蹦两蹦地摔到了落旌的脚旁。

男子的语气何等愤怒与悲伤!因为不是他们背弃了民族与国家、尊严与信仰，而是在泱泱众口下，他们无从辩驳;在史官判官铁笔下，他们被生生烙上了再也无法抹灭的耻辱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