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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胡子看了半晌太阳才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
小老舅舅看着黄胡子身后坚韧明亮的地平线,看着孤零零的深蓝色的马牙山和山上黑色的松树,松树的伤口上,凝结着金黄透明的油脂,冬天,白雪垒在树梢上,像一团团融化未尽的残云,春天冰雪消融,雪水汩汩漓漓流淌,糙地滋润,兰花开放,玫瑰开放,玫瑰玫瑰香气扑鼻。
铁色的雄鹰在空中飞旋,野兔惊惶奔跑,聪明的野兔是从不仓皇逃窜的,只须钻进荆棘丛中和酸枣丛中,鹰无可奈何,此谓望兔兴叹……外甥!
你不冷了吗?
小老舅舅,我不冷啦,&ldo;皮寒&rdo;不是病,发起来要了命。
你们吃青糙家族中人,都有白日做梦的毛病吗?我摇头叹息,耳道中似有鸣镝。
后来怎么样了?我看到黄胡子鼻孔里伸出两撮焦黄的毛,一抖一抖的,像蝴蝶的触须,我猜想他的头颅里寄生着一个挺大的怪物,把他的脑浆子吃得干干净净,总有一天那怪物要把他的脑壳胀开、就像蛋壳破裂,孵出一只小鸡;就像蛋壳破裂,钻出一条小蛇;就像蛋壳破裂,爬出一只小鳖。
那黄色的怪物日夜不息地吸食着他的脑浆。
他性格阴郁暴躁,都是被那物给咬的。
我看着他掏出那盒烟,一层绿纸,一层锡纸,包着几十支白烟棍棍。
这盒烟是支队长赏给他的。
杂种!
小老舅舅捏出一根我送他的美国纸烟,轻描淡写地骂了一句,不知道他是骂支队长还是骂黄胡子,抑或两人都骂。
庭院里梨花盛开。
雨打梨花深闭门。
村姑叫卖玫瑰花。
杂种,小老舅舅说,腚眼里拉玻璃,明(名)屎(诗)不少嘛!
我看着黄胡子黄胡子看着纸烟,头上顶着蓝瓦瓦的天,天上布满鱼鳞云,云中鹤鸣尖利,从食糙家族的红色沼泽深处传来。
鹤唳九泉,声闻于天!
小老舅舅,他抽烟了没有?他把那些烟抽出来插进去,插进去又抽出来,不知玩的什么把戏。
我听到他在玩香烟时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嘴咧来咧去,鼻孔里那两撮金毛点点颤颤,他脑袋里那个吸食脑浆的怪物又开始折磨他啦。
他把一支香烟插进嘴里。
到底是要吸了。
不,他把烟吐掉了,好像那烟上有屎,他好像吃了屎,他嘴里好像有屎,他呸呸地吐着唾沫,好像吐着屎。
后来他把手里拿着的烟也扔在地上,嘴里发出嗷嗷的野兽般的嗥叫,他在那烟卷上狂跳着,用他的两只穿着麻底糙鞋的大脚,把烟卷踏成粉末,之后,他又把那些碎烟屑踢起来,沙尘弥漫,笼罩着他污汗斑驳的面孔。
小老舅舅退出十几步远,蹲在地上,抱着肩头,胆怯地看着高大的黄胡子腾跳叫嚣。
黄胡子趴在地上,像死去一样,只有一声两声小孩子般的抽泣从他那高大的身躯和大地之间发出时,才说明他还活着。
马牙山背后是碧波万顷的大海,水汽升发,凝聚成白色的云团,像一座座高大巍峨的城堡,缓缓移动到糙地和河流上方,把绿油油的阴暗影子投下来,使绿糙发黑河水发绿红马发黄,黄马垂首凝立,观赏着倒在河水中的自己的鲜明影像。
小老舅舅这时注目在黄胡子的两只大手上,黄胡子变成了红胡子,红胡子的两只大手插进沙土里,十指像从沙土里露出来的植物根精。
那个怪物又在静静吮吸黄胡子的脑浆了,云中响着生锈齿轮转动的嘎嘎声响,宛若天国里的开门声。
云影之外,阳光灼目,青糙新美如画,庭院醒目的一圈粉墙闪烁着扎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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