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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在院子里,他靠近她,伸出大手抓住她的手腕。
她非常惊慌,打翻了院子里的一只木桶,脏水溅得他满身都是,然后她狼狈地跑开了。
她猜想,他伤透了心:爱人与他面对面却一脸漠然,好似面对陌生人,还受惊般地躲闪他,远远地跑开了——这该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但他是个执著的男人,又或者他们之前的情谊太深了,总之,他并未放弃她。
但他不再试图靠近,只是躲在暗处,远远地看着她。
自失去记忆后,春迟就像在永无止境的隆冬里长眠。
直到这个男人出现,砸碎了冰窟,将她唤醒。
他的眼神提醒了她,使她意识到自己还是个年轻女子。
她的脸颊犹如被春风吹开的桃花,是绯红的。
她奇怪为何周围的人都没有察觉她变美了。
她开始喜欢到山下散步,走得越远越好,一个人。
这样,她就可以感到他的存在。
他在她身后约十来步的位置,脚步声清晰可辨。
他的脚力很好,走很远仍没有半点散漫。
她走在前面,已经气喘吁吁,内心却欢快不已。
在春迟的记忆里,那段山路很长很长,有稠密的树阴和鸟叫,好像从未有任何人走过,除了他们两个。
四下一片静谧,忽然砰的一声响——一只硕大的椰子从他们之间的树上砸下来,滚落到他的脚前。
她不敢回头,担心一回头他就会躲起来。
她只能当他不存在。
没有人看到他陪她一次次走过这段路,也许只有从树上落下来、在地上滚得甚欢快的椰子见证了他们一道走过的这段路。
在某个乌云密布的下午,春迟忽然感觉不到男人的脚步了。
她自己走到海边,又往回走,却没有那个跟随她的脚步声。
她很惶恐,四处一片空旷。
难民营所在的山坡,下雨之前,总有许多乌鸦从头顶掠过,悲戚的叫声令人万念俱灰。
他终于放弃了她,结束了这个温馨的游戏。
路上,春迟经过一个湖。
她俯下身子看见自己的倒影,她忽然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副冻僵的样子,几乎无法分辨性别,那么丑陋。
她开始怀疑一切都只是幻觉,可能从来没有过男人的目光和脚步声,从来没有过春天到来的迹象——是她太想离开这里了,自己捏造出一个人,默默地看着自己,像她的守护神一样。
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吃吃地笑——笑声连绵不断,宛若蚕丝喷涌,纠缠不竭。
春迟没有回头,已经猜出,是疯婆婆来了。
回头去看,果见那银发老妇弓身站在身后,笑嘻嘻地看着她。
这疯婆婆很是神奇,她疯癫已久,孤苦伶仃,没有人知道这么多年她是怎样活下来的。
她的行踪难测,不一定在哪里,就会偶然撞见她一次。
大约就是海啸之后,人们纷纷传说,见到疯婆婆是不祥的征兆,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春迟倒不厌烦她,因她人虽疯癫却并不邋遢,疯癫之后安静下来,神情哀凉矜傲,倒似中国大户人家走出来的千金小姐。
春迟先前也只在与旁人同行时看到她二三次,从未像现在这样,单独,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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